第38章 再入大理寺狱
一掀开车帘,登上马车后,徐知颜就如握着烫手山芋般立时松开容辞的手,道“谢殿下。”
容辞微微一顿,也不言语,只是抬手指了指面前的位置示意她坐下,将方才她握过的手慢慢收回,放在膝上,无名指指腹轻抚过手心,似是感受到她手心留存的温度。
徐知颜坐在容辞对面。
月高风清,街道寂静。
只剩马蹄声和车轮碾过不太平整的青石板的晃动声。
“为何找我?”冷而沉静的声音响起。
车内悬了一盏灯,暖黄烛光照在他清冷的侧脸。
徐知颜一时分辨不出他说这话的意思。
只是诚然道:“原是不想将殿下牵扯进来,只是如今能倚托、信任的人少之又少,殿下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趟去大理寺狱,她只想去问清,赵奉为何有此举。
这话是真,世人多是趋利避害,更何况是这次事关重大,她甚至连陆矜安也不敢寻,林阳侯府先前就遭了圣上的冷落,不能再因为此事连累了侯府。
可容辞,不论是上巳节那日他的仗义执言、还是在永斗场和御花园中的倾身相助,都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合理。对,甚至是合理。
她少有承人恩义的时刻。
“你信我?”
容辞沉默片刻,倏尔问道,而后唇角微微扬起。
徐知颜没有回答,只是直视他,郑重点了点头。
马车里依旧恢复寂静,只是氛围比刚才好上许多。
郁尘递了牌子,一路畅通无阻。
马车停在大理寺狱外。
门口值守的兵卫识得穆王府的马车,见车一停,众人都拱手行礼。
容辞先行下车,随即转身将手伸出,徐知颜掀开车帘,刚才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映入眼帘,她的目光落在他袖口的金丝云纹上,这身玄衣衬得他腕间肤色凝白。
夜寒露重,这身布衣单薄,也因着她今夜行事大胆,心中略微紧张,所以此刻她顿觉周身有些冷。
冰凉的手轻轻搭上容辞温热有力的掌中,那种温暖几乎令她浑身一颤,心中也安定许多。
下车后,徐知颜便将手抽出,轻道一声“多谢”。
待她站稳,面向那道沉重压抑的狱门时,浑身血液凝住,脸色苍白,原本鲜活跃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长满荆棘的手紧紧攫住,分明是夏季,徐知颜却感到一阵刺骨严寒往骨缝里钻,前世被尖针刺穿的指尖和断了筋的手腕、脚腕处隐隐作痛。
这大理寺的狱,她待过一次,去了半条命。
如今再回首,站在这道门前,她这步子无论如何,也迈不开。
容辞往前走了两步,察觉方才的身边人没有跟上,他不禁回头看着她,只见她面容苍白,唇角紧抿,想要抬步往前走,却不防,身子竟往后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容辞见状疾步走回她身侧,一把扶着她手肘,关切问道:“三小姐,没事吧?”脑海里浮现之前他在边关收到的那封密信。
徐家被诬通敌叛国,举家下狱,次日处决。
徐三小姐在狱中受尽折磨,筋骨皆断。
他眼睫微动,眸中冷然一片,扶在徐知颜手臂上的指节微拢。
手臂上一股暖意透着粗布衣料传来,徐知颜霎时清醒许多,木然摇了摇头。
容辞声线放低,深沉清冽的声音传出:“你在车上等我,这一趟我去吧?”
徐知颜转头望向容辞,原本清冷的眉眼,此时眼中多了一些担忧,致使眉头轻轻皱起。
她心下一暖,面上稍霁,唇角微扯回道:“多谢殿下,小女无碍。”说罢就缓缓将容辞的手拨开,坚定往前走。
虽然步子迈得有点小。
她不能退,亦不能避。
这是她必须要做的。
她不知这一世因何机缘能重生,但不管为何,重生,定然不是让她畏畏缩缩,藏匿于父母身后,眼看徐家再次覆灭。
徐家上下寄望于圣上,相信那个与父亲交好的端玄皇帝会秉公理,还徐家清白。
这本无错,前世她也同样深信圣上会解救徐家,可直到饮下鸩酒那一刻,她才明白,让徐家倾覆的推力就是来自于父亲信赖的圣上。
容辞跟在她身后,久久无言。
她一步一步走下大理寺狱的台阶,一股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睛没有四处张望,目光紧紧盯在眼下的石阶上。
虽然每日有人洒扫,可徐知颜还是觉得她每一步踩在这石阶上,都在渗血,暗红的血液缓缓渗出,又静静流入石阶缝中,销声匿迹。
郁尘与一位手持钥匙的狱卒在前方带路。
他们一行四人走在冗长的狱道中,因是深夜,灯光昏暗,有些未眠的囚犯,听到窸窣的脚步声,都从草垛上坐起,目光森森地盯着他们。
关押赵奉的牢房在狱道尽头的最里间,还没等他们走到,便听到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
郁尘与容辞相视一眼,顿觉不对,立马奔向狱道尽头,徐知颜后知后觉,提起裙摆,也快步跟上去。
容辞奔到赵奉牢房外,看到赵奉正与一人缠斗,赵奉用手中铁链死死抵住来人的匕首,容辞立时将身旁郁尘的刀抽出,朝那人背上劈去,见身后有人袭来,那人果断抽身一转,迎战容辞。
那人撤走后,赵奉捂着心口跌落在地,郁尘进去扶着他,避开正在打斗的容辞和那名身穿狱卒衣裳的刺客,挨着牢房边上坐下。
几招下来,那刺客眼见落了下风,随即咬碎藏在齿尖的剧毒,迎着容辞手中的刀撞上去,一刀毙命。
那个拿着钥匙的狱卒和徐知颜刚好赶到看见这一幕,狱卒见状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徐知颜连忙进去检查赵奉的情况,身上多处中刀,脉搏渐弱。
郁尘上前检查刺客的情况,确认已无气息,抬头向容辞轻摇了摇头。
正要收刀时,郁尘瞥见刺客丸间的泛黑的枫叶状刺青。
拱手沉声道:“殿下,这人与先前御花园中的那些刺客是同一批人。”
容辞微微颔首,看向倚靠在墙角的赵奉,神情有一丝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