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孟家
红袖坊厅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二层次之,只有三层静谧无声。
孟姗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要怎么辩白。
徐知颜续道:“可至于孟小姐口中的瘸腿无用的家仆,那是昔日护西军中的张胜尧副将。张副将半生孤苦,家中父母早逝,一直未成家。自伤后,便一直居于徐府,名为管家,实际是徐家的座上宾,朝廷的名将忠士。”
这话不假,当时张副将腿伤,加之年岁渐长,他不得不回京疗养。老夫人便做主让他留在徐家。
“辱我长姐也就罢了,孟小姐不敬张副将,一口一个粗俗武夫、瘸腿无用,未免太过伤人!这要是传出去,更会寒了无数精忠报国的将士赤心!”
魏悦婕暗中道妙啊,这哪是不介意孟姗云辱她长姐,分明是假借不计私事,将只论不敬张副将一事,扩升到影响全军将士的一片赤诚之心上。以小化大,别人听了还要赞她高义。
她才不信以徐知颜这么护短的德性,会在这件事上就这么放过孟姗云,指不定,在孟姗云说完那句离妇之后,徐知颜都想好了要怎么整治她。
魏悦婕越想越心惊,幸好自己没再跟徐知颜作对了,在她那,很难讨到什么便宜。
徐知萦接着妹妹的话往下说,声音泠然:“徐府如今势微,更不敢有什么仗势欺人的行径,是非自在人心,这布,就让予孟小姐了。”
一席话尽,姐妹二人直直绕过孟姗云,走到几位夫人跟前,揖了一礼:“郡主,各位夫人。小女身体微恙,与妹妹先行回府了,告辞。”
宛宁郡主点点头:“去吧,一路当心。”
“是,多谢郡主体恤。”
孟姗云此时已冷静下来,也心知自己今日祸从口出,她踌躇着开口:“夫人……”
视线投向太尉夫人,她心里希冀尚存,以为太尉夫人会顾及两家的姻亲,能替她开口解围、鸣不平。
可太尉夫人只是冷哼一声,避开她的视线,便跟着宛宁郡主一同离开了。
她自然不懂太尉夫人此时的难堪。
太尉府两个儿子,二儿子耽于玩乐,不成器,只能求娶个庶女来当正房夫人。可大儿子不一样,能结上御史府这门亲事,好多夫人都直言羡慕,连宛宁郡主也称这桩亲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至少在今日之前,有人一提到御史府的嫡小姐,太尉夫人心头便乐开了花。
可今日,那一句粗俗武夫,既驳了她与宛宁郡主身为武将家眷的面子,再一句瘸腿无用,真是可见此女心性粗鄙不堪,让众人都看了笑话。
她默然走出红袖坊,脑中一片空白,连张一跟在她身后,说了句:“孟小姐,当心脚下。”她也没听到,跟她一起来的魏悦婕等人,也早就离开了。
今日天色尚早,炎炎夏日,艳阳高照,可孟姗云只觉一阵寒凉之意将她周遭紧紧裹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御史府。
孟清珂如同往常一般下值回到家,见家中夫人在厅堂门口来回踱步,便将外衫交给府中管家,上前问道:“夫人,何事忧心啊?诶,云儿呢?今日怎么不见云儿?”
孟姗云是家中独女,一向孝顺,几乎每日都会在门口等着父亲归家。今日不见女儿,孟御史自是少不了要问的。
“老爷……”
孟夫人犹疑道:“您听我说……”
孟清珂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见夫人神色不对,心下一沉,也猜到恐是出事了。
旋即厉声问道:“是不是云儿出什么事了?”
一向温和的丈夫出言呵斥,孟夫人眼泪垂垂落下,哽咽着将孟姗云的婢子叫过来,让她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那婢子头一次见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敢耽搁,把事情详细说完,之后将头埋得更低了。
孟清珂端坐在太师椅上,听丫鬟说完之后,半晌没有动静。
只是原本端直的身影多了几分佝偻。
良久,孟清珂平静问道:“她现在在何处?”
孟夫人一边打量着丈夫的神色,一边犹豫应道:“云儿现下跪在祠堂,老爷,云儿年纪尚小,不知轻重,您饶过她这一回。”
孟清珂不答话,只是径直往祠堂方向走去。
孟姗云自红袖坊回来之后,便一直跪在祠堂,她深知今日惹了祸端,父亲也是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一阵脚步声渐近,她心如擂鼓,急忙调整姿势,跪直身子。
“啪——”
祠堂门被大力推开,屋外的斜阳也一同照进昏暗的祠堂,孟姗云不敢回头,只是看到一个影子笼罩着她。
孟夫人和管家也跟在身后。
孟清珂站在孟姗云身后,岿然不动,凝声问道:“云儿,你可知父亲在朝为官,做的是什么官?”
孟姗云颤声应道:“父亲……是御史,左都副使。”
“那御史职责为何?”
“御史……职责……”
“说!”
“管家,请家法!”
孟清珂忽然高声斥道,脸色铁青,他身后的孟夫人和管家也接连在祠堂门口。
管家为难着开口:“老爷息怒。”
孟夫人身子抖如糠筛,哑声泣道:“不可啊老爷,云儿尚小,挨不住的……”
“真是慈母多败儿!”
“没听见吗,请家法!”
管家无奈,只得将法鞭呈上。
孟姗云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她怕极了。
“御史……御史职责为监察百官,明辨正枉。”
孟家世代为金陵的小门户,孟清珂的父亲中了探花,举家迁到京都,真正发家是在孟清珂这一辈,官至左都副使,深受皇帝重用,百官皆敬。
他自然明白,能坐到左都副使的位置,靠的不全然是他的才干和能力,皇帝看中的是孟家背后没有那些盘综错杂的世家势力。好掌控,进言也不易失了偏颇、
为了将这位置坐得更稳,孟清珂对御史府上下约束极严,生怕被外人抓到什么把柄,乌纱帽不保。
听完女儿今日的所作所为,他只觉眼前一黑。
“那你今日又做了什么蠢事?”
孟姗云跪在蒲团上,一直盯着那黑影看,心中已接近崩溃,只得转过身,跪在孟清珂脚边,拉着父亲的宽袖涕泗横流:“呜……父亲,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该妄自称大,口无遮拦,女儿愧对父亲这些年的悉心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