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你别哭
徐知颜是被冷醒的。
她掀开沉重的眼皮,试着动了动腿,浑身的酸痛瞬间袭来。
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她听到穆王遇刺,然后上山,二人相遇,再后来,被无数个黑衣人围攻。
想到这,眼睛瞬间睁大,容辞呢?!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之前躺在水边,水流汩汩。
容辞就躺在她身旁,脸色苍白。
月亮很亮,亮到足够她看清容辞身上的情况。
他身上中了三箭,有些伤口极深,森森白骨依稀可见,半个身子泡在水里,血还在流个不停,他身下的水浸了血色。
他就安静地躺在那,面无血色。
徐知颜耳边传来秋夜蛐蛐儿的叫声。
她轻声颤抖着唤了两声:“殿下,殿下?”
回应她的,只有孜孜不倦的蛐蛐声儿。
徐知颜根本不敢去触碰他。
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虽然极力忍住不哭,可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还是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接连坠落。
要不是得顾着她,凭他的身手,肯定能逃的。
她似乎又害了他。
她根本不敢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怕得到的是无法面对的结果。
她几乎没有受伤,可为了保护她,他身上全是伤。
夜里回荡着她低低啜泣的声音。
“咳……我还没死呢。”
“你别哭。”
容辞睁开眼便看到徐知颜跪坐在他面前,哭得无法自拔。
听到容辞的声音,徐知颜缓过神,惊喜地拉住他手臂:“殿下,你没死,太好了……呜……你没死。”
容辞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盼我死呢。”
徐知颜止不住的摇头。
她将容辞扶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拾了一堆干柴,将容辞带的火折子吹燃,点起火堆后,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殿下,你忍着些,我要把这三支断箭拔出。”
她身上只有一点伤药,没有麻沸散。
容辞颔首。
她深吸一口气,利落地将箭拔出,撒上药,撕了裙摆,将伤口包好。
再寻了些干草,垫在容辞身后。
伤口处理好之后,容辞觉得好多了。
徐知颜这才问起她不解的事:“殿下,你为何会在虎啸峰?”
为防狩猎安全,御林军将虎啸峰列为榕山禁地,派人封守了。
正常打猎的话,是转不到那儿去的。
容辞抬眸看了她一眼:“我在林中狩猎,忽闻有人说,你的马受了惊,马儿一路往虎啸峰而去。”
徐知颜闻言一惊:“可我的马并没有惊到,我在山腰听闻殿下在虎啸峰遇袭,这才上的山。”
……
看来他们都被人算计了。
可容辞没想到,听闻他遇袭,徐知颜竟义无反顾的上了山。
二人内心复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容辞见她神色凝重,还以为她还在担心刺客的事。
“别怕,郁尘一定会尽快找来的。”
徐知颜点了点头。
火光映在她恬静的面容上,泪珠还凝在睫羽上,泪痕未干。
容辞只觉自己身上的伤没有那么痛了。
他们面对面坐在草堆之上。
徐知颜见容辞好好的,不由得庆幸,这一世,他要活得长久快乐才行。
白日里骑马遇袭,掉崖又泡了水,情绪大起大落,现在万分疲惫,眼皮逐渐沉重,最后彻底闭上了眼。
容辞许久未见徐知颜有什么动静,再看向她时,发现她双眼紧闭,面色潮红,似在梦呓。
她声音逐渐加大,眉心紧锁。
“不要,不要……”
“都是我害死了你们……”
容辞强撑着伤体,起身走到她身旁,试图唤醒她。
徐知颜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似一缕幽魂,无形无状,缥缈不定。她看到一个身着蟒袍的男子坐在刑场高台之上,宋怀愉也在。
她就游荡在男子身旁。
邢台之下是她的家人。
祖母、父亲、母亲、姐姐……还有容辞。
他们穿着囚衣,全身被绑,押跪在刑场。
父亲一脸凛然,视死如归,母亲与姐姐神色淡然。
那男子傲然开口:“平川子世子忍辱负重,终于将叛贼抓到。今有穆王勾结徐国公,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判,徐家主犯,斩首!”
他说完,目光落到容辞身上:“穆王,处以万箭穿心之刑。”
徐知颜猛地一颤,像被重锤击过一般。
她在男子身旁不断求情:“他们是冤枉的,不要……不要……”
男子看不到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天色昏暗,下起了雨,雨丝却能滴落在她游魂般的身体上。
没有人能听到她祈求的声音。
她痛苦无力地看向邢台之下,徐知菲在人群中露出得逞的笑容。
李婉在人前痛哭,陆矜安被守卫拦在刑台旁。
徐知颜隐约还看到一个人,披着墨色大氅,端立于人海中,那人眼中泛着滔天恨意和不舍,一阵风吹起,大氅下的裙衫飞扬。
当她努力想看清那人大氅下的面容时,台上男子残酷冷然的声音果断响起。
“行刑!”
“是!”
刽子手得令,将她的父亲母亲押到断头台上,她想下去,想拦住,可周围就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将她禁锢在下令的男子身旁,动弹不得。
接着是姐姐和祖母,他们临死之际,仿佛感受到她的存在,满目慈爱地望向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
血溅到她眼上,周边血雾蒙蒙,她无力地滑落在地,哭哑了嗓子。
下令的男子狞笑出声,似是还不过瘾:“轮到你了,穆王殿下。”
“不……他是你的亲人,手足兄弟。”
她已经全然无法动弹。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滑落。
容辞向她摇了摇头,温声道:“徐知颜,你别哭。”
她泣不成声。
“都是我害死了你们……”
……
“徐知颜,你醒醒……”
徐知颜缓缓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容辞紧张的脸。
她眼泪滑落,抱着容辞哭出声。
容辞浑身僵硬,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手顿在空中,不敢回抱着她。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
容辞软下心来说道:“你发烧了,还做起了噩梦。”
低沉醇厚的声音将她的理智唤回。她轻轻收回抱在容辞身上的手,低声抽泣。
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