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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8章 第二种可能的人生

箭矢,贯穿了拓跋璇的胸膛。

锋杀,距离心脏只有短短的一寸。

拓跋璇那般魁梧壮实的一个人,在瞬间就已是弱不禁风。

权清皇搀扶着拓跋璇却是无力到和拓跋璇一同倒下,屈膝而跪。

“为,为什么?”

权清皇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在此之前,拓跋璇的刀刃分明是对向她的。

拓跋璇也已经知道了,一直被权清皇当做门主来对待。

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

不是在愤怒吗?

不要崩溃到以爱为恨的刀刃想要穿透她的骨头碾碎她的血肉冷眼看她在泥泞里吗?

为什么?

为什么!!!!

权清皇的震惊和痛苦交杂在一起,犹如吞下了三尺剑般的难受。

生不如死。

彷徨无措。

拓跋璇张开的嘴,汩汩地流出了粘稠大量的血液。

她红着眼睛看向权清皇,握住了权清皇颤抖枯瘦的手。

影子被周怜蚕食后,身体失去半数精元的权清皇,犹如枯木般消瘦了许多。

既不似从前的光鲜亮丽,更无那凤仪天下之势。

权清皇被拓跋璇握住的瞬间,不再是颤抖。

她愣愣地看着拓跋璇,犹如行尸走肉的傀儡。

“大人对我的好,是真的。”

拓跋璇的血液从唇齿溢出,冷峻的面庞流露出了此生最温婉的笑容。

“大人救我出水火,给了我涅盘的新生,是真的。”

“大人日夜……咳……咳咳咳,教导我,是真的。”

“就够了。”

她确确实实是替代品,但她深爱着权清皇进了骨子里。

她不介意自己是什么形式的存在,只想站在权清皇的身旁守着她。

但她没办法蒙骗自己的内心,因为这一份爱意就颠倒黑白,乱了是非,去大开杀戒,管那刀下魂魄有没有冤屈诉诸是不是无辜之人。

那才是她站在权清皇对立面的缘故。

她的道,和权清皇背道而驰。

但她的人和灵魂,是权清皇的守护神。

这么多年来,从未骗过。

权清皇抽回了自己的手,疯狂地摇着头。

披散下来的华发,长长地及腰。

枯瘦如她,皮肤是病态的白。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大声尖叫,却只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扭曲表情。

五官都快到皱到一起。

她情愿死在箭矢之下,也不想看到拓跋璇对自己的守护。

这道命题,就像是回旋的箭,穿过时间的长河,正中那年自己的眉心。

她……

错了吗?

“滚,滚啊。”

“谁要你救。”

“谁要!”

权清皇歇斯底里喊道:

“去死,都去死。”

“你去死吧。”

她拼命地摇头,往后挪动。

拓跋璇的衣裳彻底被自己的鲜血染红。

她屈膝跪地,一膝一膝靠近权清皇。

随即,拔出了插在自己胸腔的箭。

最后,把权清皇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啊,大人,是我没做好。”

“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你不好,但你对我好过。”

“大人,原谅我,曾拿刀指着你。”

“我们的一生,大概就要这样结束了。”

“若有来生,我还想遇见你,大人。”

她想遇见的早一些,再早一些。

早到权清皇眉目青涩的时候就出现,然后牵着权清皇走过喧嚣繁华的城市,直到白首。

这份感情,无关风月,只为守护。

她无法去和权清皇解释。

大人已经生病了。

她想用生命告诉权清皇。

这人生,其实还是有第二种可能的。

拓跋璇是权清皇亲手从深渊救赎出来的人,亦是对权清皇感情最为真挚的那一个,她和楚月不同,就算权清皇把刀扎进她的心窝,她依旧会守着权清皇,纵然也背道而驰过,是集矛盾为一体的虔诚。

权清皇浑身发僵,枯瘦的躯壳冷如寒霜,一阵阵的颤抖着。

雪白的瞳孔渐渐地看不清天地间的色彩了。

逐渐走向黑白的趋势。

她怕再也看不见了。

她急忙望向楚月。

高高在上的武侯,睥睨着她。

眼底不带任何的温情。

彼此的情谊,早在那年的那一刻就断了。

楚月只觉得好笑,眼角噙着嘲讽。

权清皇凭什么认为,她会对想要诛杀自己两次的人而同情?

萧离、夜罂、屠薇薇俱从瘴气天海走出,环绕着楚月而站,正如众星拱月。

七大战将,各立一方,臣服于中央的王。

寒风凄凄刺骨。

楚月眸色淡漠,不含温情。

权清皇的视野里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色彩。

只余下黑白。

“啊啊啊啊!”

泪洒长风。

权清皇仰头痛苦地哀嚎,犹如深陷绝望之境的困兽。

昔日种种,涌上心头,历历在目。

俱镌刻进了脑海的深处。

从前的楚月,对她倾囊相授,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这一份好,好到有时权清皇也会对月恍惚,怀疑是一场梦。

于是她害怕梦醒了。

「拓跋,这人间,太疾苦了。」

「若有来生,我不愿来。」

权清皇满头的白发散在长风,身体愈发消瘦。

“噗 ”一声,她猛地拔出了贯穿拓跋璇胸膛的箭矢。

鲜血洒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视野只能看到水墨色的珠儿在飞扬。

随即,她的一只手穿进了拓跋璇血色窟窿的伤口。

余下的半数精元,俱注入了拓跋璇的体内。

治愈着拓跋璇的伤口。

这一举措,无疑加快了权清皇的枯瘦进程。

她的身体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

深陷的眼窝。

干燥的皮肤。

却有悲恸的泪珠涌出。

“大人!”拓跋璇紧握住她的手。

权清皇泪流满面,依旧盯着楚月看。

她多希望。

大人为自己动容一回。

原谅自己的忏悔。

她已经知道错了。

但回不去了。

那段旧时光里的黄昏,再也回不去了。

楚月缓缓地转过了身,背对着权清皇,不愿再看这穷途末路的一幕。

权清皇是必死之局,周怜已经放弃了她。

与虎谋皮,就有着沦为兽王食物的危险。

当自身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刻,才是真正的自取灭亡。

“主子,你难过吗?”小黑问道。

难过?

楚月思忖了会儿。

她的内心,波澜不兴。

这天地崩塌之局,时刻得绷着一根神经。

她抽不出再多的精力,去为一个杀过自己的人而难过。

“哪有那么多的难过。”

楚月扯着唇,淡淡地回道。

她没有胜利的喜悦。

亦没有碾碎权清皇的快感。

只有陌路的平静。

仿佛是毫不相干的人。

……

“砰!”权清皇倒在了拓跋璇的怀里,充满期盼的眼睛,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艰难无力地抬起眼皮,只为看清身长玉立在云端的那道身影,盼望着弥留之际能再看一次她的回首,正如那年的灰暗,她带着漫天晚霞脚踩着黄昏的光,从容又利落的,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然而!

没有!

不曾回头。

对权清皇的生死漠不关心。

从前权清皇病了一场,她都会守在身边照顾的。

会点一整晚的灯,为权清皇撰写出适合她的古武之术。

会在冬天来临时,风尘仆仆赶来,手里提着为权清皇买的衣裙。

……

权清皇泪如雨下没入了鬓发。

往日温馨如刀镌刻己心。

痛苦造就她躯。

痛苦毁灭她身。

她在悲苦之中诞生,在遗憾忏悔得不到原谅的崩溃之中油尽灯枯。

她虚弱抬起的手,始终是朝着楚月的方向。

想要抓住楚月的衣角。

但彼此离得太远,太远。

中间隔着太多的血恨。

她完全抓不住了。

惨白的手指只微微地颤动了数下,便无力如柳絮地垂落悬空。

眼角的泪珠如断线之玉掉出,眼皮阖了下去。

“这里,是古武一族。”

“小清皇,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蔷薇,别对她这么凶。”

“嗯不错,今天进步了许多。”

“……”

「大人,清皇会守护你一生的。」

「大人,我是独一无二的吗?」

「大人,去死。」

「对不起啊,姐姐。」

「我好痛啊。」

「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

权清皇枯瘦干涸的身体,在她死亡之际,化作了黑色的雾,消弭在天地间。

伤口愈合恢复的拓跋璇跪在地上想要去留住散了的权清皇,却是什么都留不住。

她跪在地上,麻木如冰冷的石头,发愣地看着逐渐变淡的黑雾。

周蔷薇目光冷冽地看着那些黑雾,嗤笑了一声。

“你有说对不起的自由,但大人以及被你伤害过的人永远有拒绝你的权利。”

“你作恶多端,伤害亲近之人,杀了又杀,不曾有过片刻的手下留情。”

“凭什么,你得不留遗憾的离开这人世。”

“凭什么,你可以得到释怀?”

“你要遗憾死去,你要不得安宁才是啊。”

周蔷薇目光残忍地看着飞扬起来的黑雾,面庞露出了平和冷漠的笑容。

随即,再次搭弓拉弦,凌厉无情的射出了最后一箭。

箭闪流光,星奔川骛,电闪雷鸣之间就已疾驰到了权清皇躯壳化作的黑雾。

箭矢之火,燃起了漫天的黑雾。

点点密密的火光犹如满天星。

恰似新年夜里绽放的烟火。

周蔷薇重新背着弓,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朝楚月稽首抱拳道:“回禀大人,叛徒权清皇已亡,挫骨扬灰,不得善终。”

楚月“嗯”了一声,这才回过身来,望向周蔷薇等人:“诸位,辛苦了。”

多年隐忍,卧心藏胆。

命悬一线,活如行尸。

直到今时今刻才能活生生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皆为古武大业,且为铲除奸佞,末将不辛苦。”

周蔷薇作为战将之首从善如流回答道。

事事都为叶楚月。

字字不提叶楚月。

只怕门主大人会难过。

他们不是权清皇,没有过杀人诛心的极端,只希望大人眉间的皱痕能少一些,往后余生不说风平浪静只盼回回都能逢凶化吉,所见皆所愿。

一阵风吹来。

燃火的一粒黑雾,纠缠在了楚月的衣角。

楚月垂眸看去。

仿佛看到了权清皇对自己的痴缠。

头破血流也要一丝怜惜。

纵然是假的也能聊以慰藉,此生无悔。

楚月喟然,旋即抬手,云淡风轻地弹走了这一夜黑雾之火。

动作没有半点怜惜之情。

那纠缠在衣角的星星点点黑雾火,就像是坠楼的人,从云端高空往下湮灭。

箭矢火焰终将把她烧作灰烬。

这遗憾终究是要加倍。

就算是灰烬也还想去纠缠楚月,却再也没这个能力了。

只能灰落落的,独自葬身在万劫不复的地方。

“太狠了。”炎枭闷闷地说道:“这权清皇的满腔感情都给了她,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人死为大吗?竟连回眸都不给一个,人都挫骨扬灰了,还嫌晦气呢?”

“轰!”途径此处的罗鹤,猛地一脚踹到了炎枭的臀部。

差点儿把炎枭的尾巴骨给踹断。

炎枭四肢朝地摔了个狗啃,还吃了满嘴的泥。

他手脚并用爬起来,狼狈又气势汹汹地瞪着眼睛四处去寻,边寻便喊:

“谁?”

“谁啊?!”

“哪个小人踹的老子?!”

“……”

“别吵了。”罗鹤红袍裹身,戏谑地看着炎枭:“你爷爷罗鹤踹的。”

“你……”

“怎么,踹你一脚你就破口大骂有辱斯文了,却也好意思指责武侯不曾怜惜有过血恨的仇人?”罗鹤嘲讽道:“按照你的话术,你竟敢恼羞成怒,还来质问小爷我,这不就意味着你炎枭是个小肚鸡肠的小人吗?还是个翻脸无情的狠人。”

炎枭被训得脑袋瓜子都在嗡鸣作响,一片空白,短暂的停止了思考。

罗鹤看似诙谐,注视着炎枭的眼眸,凛冽如寒,暗藏锋杀。

“二哥!”炎枭可怜巴巴的想要告状。

炎如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弟弟,幼年时期跟个糯米团子似得多可爱,长大后却长了一张令人生厌的死嘴。

“少说两句会死不成?”炎如殊喝道:“在场这么多人,你若没错,罗公子会踹你吗?”

炎枭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泪眼汪汪地看向了远在云端的父亲大炎城主。

大炎城主却是来到楚月身边,血液沸腾,激动又狂热地道:

“想不到,武侯才是古武门主,又一次为我大地解了燃眉之急。”

“……”炎枭瞅着父亲不值钱的样子,内心的悲伤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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