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了无牵挂
放假的前一天晚上，童云开跟叶锦岚通话。
除了谈情说爱，两人之间还有很多共同话题，只要不聊感情，聊天的氛围还是很轻松的。
但是，毕竟还是恋人关系，放假了，见不见，总要聊一聊。
聊了小半个小时，沉默来的有些猝不及防。
电话两边，两人心里默默一叹，谁能想到，短短半年时间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童云开收敛了一下心情，笑着问道：“今年放假怎么安排？”
“三姐准备旅游过年，去日本，让我跟着一起，我这边还没定下来去不去呢~~”叶锦岚有些为难的说道。
这不是什么托辞，她一直想去外面走走看看，只是眼下，似乎跟童云开见一面，好好修复一下感情裂痕更为重要。
只不过，她不确定童云开怎么想的，毕竟这半年多时间来，两人的感情疏远了很多。
不管怎样，只要童云开一句话，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奔赴而来。
“多好的机会呀，去吧！”童云开笑着说道。
恋爱这么久，每次都是叶锦岚单向奔赴，他早就有些不好意思，再者说，今年冬天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看看。
至于两人的关系，他从来没想过放弃，只是在他看来，还有的是时间。
叶锦岚的心情瞬间一黯，当下假装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那好，等回来以后看看有没有时间，到时再说~~”
挂断电话，叶锦岚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
这边，童云开收拾了一下，打车直奔火车站，晚上8点半的火车票，半夜就能到云台。
从火车站出来，街上冷冷清清，路旁一辆面包车闪烁了两下，车窗玻璃落下来，童云重探头出来：“这边！”
童云开拎着包快步跑过去。
“几点到的？”上车后，童云开看着童云重问道。
两人的感情没得说，知道童云开今晚的火车，童云重掐着点赶了过来。
“刚到几分钟！一根烟还没抽完呢！”童云重一边发动车，一边眯着眼使劲抽了两口，然后从窗户缝里将烟蒂扔出去，扭头看着童云开：“走吧，直接回村！”
“这么晚了别折腾了，明天再走吧！”童云开说道。
“我睡了几个小时了，回家也睡不着，索性直接回去得了，正好明天歇班~~”说话间，方向盘一打，小面包就窜了出去。
多日不见，兄弟两人东扯西扯，有说不完的话题。
“今年还出去干活吗？”童云重问道。
“看情况再说吧！”童云开回答道，现在的生活虽然依旧拮据，但是有奖学金、助学金和平时打工的收入，勉强也能维持。
“别去了，总共放那么几天，陪陪老头老太太吧！花钱什么的先从我这里拿！”
“嗯！钱够了！”童云开点点头道。
“老头身体倒是挺好，就是脑子越来越糊涂了，上次回去吆喝了好几遍才认出我是谁来~~”童云重笑着说道。
“幸好还认得我跟云菲~~”童云开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话题有些伤感，但这是自然规律，时间久了，只能坦然接受。
“老太太今年冬天有点儿遭罪，喘的厉害，一直没断药，隔三差五还挂个吊瓶，幸亏三叔的诊所就在前面，不然还真麻烦~~”
童云开点点头，没说话。
“回去咱哥俩儿抽空去三叔那里坐坐~~”
一路聊天，不知不觉进了村，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极为响亮，村里的狗子们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直到汽车来到胡同口停下来，才渐渐消停。
看了看手机，一点半了。
“跟我回去吧，大半夜的别折腾了~~”童云重说道。
“嗯，你先回家，我回去瞅一眼，接着过来！”
胡同里漆黑一片，顺着墙根摸到熟悉的小院儿。
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周边环境，昏暗中影影绰绰。
探出手指，顺着木门上的缝隙伸进去，轻车熟路的勾动门栓。
门栓一下一下的往外滑动。
轻轻一推，木门发出老迈的吱呀声！
童云开迈步走进小院儿。
望着沉睡中的三间土坯房，心中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宁。
蹑手蹑脚的来到窗户下面。
农村老房子都这样，一入冬窗户里外就糊上了两层透明的塑料袋子，别说晚上，就是大白天也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童云开站在窗户下面，耐心倾听。
里面传出轻轻翻转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奶奶熟悉的咳嗽声。
童云开放下心来，悄悄的离开小院儿。
来到童云重家，二叔二婶儿已经爬起来，二婶儿还给下了两碗面条。
两人一阵风卷残云。
二婶儿在边上一个劲儿的问这问那，童云开有问必答，童云重有一搭没一搭。
二叔坐在一旁默默抽烟，瞪眼看着童云重，骨子里天生就有股老子教训儿子的冲动。
也就一根烟的功夫，两人已经连汤带水将面条消灭掉。
“走吧！别在这儿瞅了，没看见都不愿意搭理你？”二叔掐灭烟头，起身招呼二婶儿道。
童云重一脸无语，童云开忍不住想笑，当下拽着童云重来到西屋，冰屋子凉炕，索性也不脱衣服，扯过被子盖上，不一会儿功夫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童云开早早爬起来，回家一看，老人还没起床，当下风风火火的打扫起院子来。
小院儿很快被打扫的井井有条，童云开的身体也热乎起来，就在这时，大伯来到门口，一脸疑惑的探头进来，一看是童云开，顿时开心的不得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寻思你怎么着也得到中午了呢？”
“昨天晚上跟云重的车一块儿回来的~~”童云开笑着说道。
岁月催人老，大伯也已经年过六十，头发花白了，背也佝偻了，脸上的皱纹像一道道河堤，怎么都抹不平。
妥妥的小老头了！
大伯没什么本事，但却是出了名的孝子，每天都像闹钟一样，早晚各一趟，雷打不动的来到小院儿看一眼爹娘。
大伯咣咣敲门，爷爷奶奶窸窸窣窣起床，看到童云开，又惊又喜，忍不住又开始抹眼泪。
今年寒假，童云开哪里也没去，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每天陪着老头老太太晒晒太阳，跟街坊邻居们唠唠闲嗑。
童云菲几乎天天往家里跑，兄妹二人环绕在老人身边，人逢喜事精神爽，爷爷似乎一下子没那么糊涂了，之前总有人凑过来打趣：“二大爷，我是谁？”
爷爷瞪着浑浊的眼球使劲瞅了瞅，然后给出好几个错误答案，看着大家嘻嘻哈哈的打趣，一个劲儿的嘟囔：“不认识了，都不认识了！”
“那你知道云开是谁吗？”
“那是我孙子啊，还用问，这个还用问！”老头一听这话，就格外来劲，瞪着眼睛使劲强调道。
是啊，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孙子！大家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心里多少有些酸楚和无奈，人老了，一旦开始糊涂和健忘，这就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但好在每个人心中都拴着一个牵绊，正是因为有这跟线，还能多少延缓健忘的步伐！
所以，街坊邻居们有事儿没事儿就来逗逗老爷子，真怕哪天连孙子都不记得了，这根线就彻底断了！
赶上大家忙的时候，老支书就行使这个角色。
说起来老支书比爷爷还大好几岁，但是老支书一点儿也不糊涂。
两个老头，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爷爷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老迈，但是一直没什么毛病，能吃能睡，就是脑子不灵光，老支书颤颤巍巍，脑子一点儿也不糊涂，往下好几代的后生，一个个都记得门清儿，训起人来，一如既往的不含糊。
“你爷爷啊，这是后劲儿上来了，当年你爸爸就那么没了，多大的打击！就这么硬生生的扛过来了！那时候很多人就都说你爷爷心大，哪有心这么大的人？没办法，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逼了自己一辈子，脑子就受损了！”老支书看着童云开，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人的话，毫无科学依据，但是听起来就是那么的有道理。
童云开笑着点点头，抬头再看爷爷，双眼迷茫，似乎根本听不懂老伙计在说什么。
兄妹两人在身边环绕的日子，爷爷又认出了很多人，奶奶拖拉了几个月的病灶也神奇的消失不见。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腊月二十六，院里的四爷爷，爷爷的叔伯兄弟从东北回来，老哥俩二十多年没见，令人惊奇的是，爷爷居然能认出来！
当天晚上，全院的老老少少聚在大伯家吃饭，一方面欢迎长辈回来探亲，另一方面辛苦一年了，正好借这个机会乐呵乐呵。
大家很开心，爷爷拉着四爷爷的手，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期间还将童云开拽在身边，脑子似乎一点儿也不糊涂了，一个劲儿的炫耀孙子如何争气，小时候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晚上八点多，将疲乏的老人们送回去休息后，小辈儿们凑一块儿继续谈天说地。
童云菲在，准的不能再准的准媳妇儿王雯雯也在，大家其乐融融。
逐一散去已经晚上十点多，童云菲跟大伯家的堂姐一起睡，童云开回到小屋，看到爷爷奶奶睡得很踏实，这才蹑手蹑脚的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沉入梦想。
第二天起来，做好饭，招呼爷爷奶奶起床。
奶奶起来后，招呼身旁的爷爷，爷爷睡的很香，一动不动，奶奶嘟囔了几句便颤颤巍巍的下炕来到外屋。
童云开收拾好，来到里屋，喊了一声：“爷爷，起来了！”
没有动静！
看着一动不动的老人，童云开一愣，在爷爷身旁坐下，轻轻推了一把：“爷爷，起来了！”
爷爷蜷在被窝里，像个婴儿一样，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在那一瞬间，童云开的心脏就像被榔头重重的敲了一下！碎的七零八落，痛的不能呼吸！
亲人们都赶了过来，童云菲和两个姑姑哭的撕心裂肺，童云开强忍着痛苦，陪着大伯有条不紊的处理善后事宜。
他不是没有眼泪，他的眼泪赶在亲人们到来之前已经流干了！
大伯年纪也很大了，家里的男人只剩下自己，这个担子他要帮大伯扛起来！
不知怎么，看到面孔稚嫩的童云开跟大伯站在一起，抿着嘴唇一滴眼泪不掉，前来吊唁的乡里乡亲一个个哭的不能自持。
爷爷离开的时间很特别，马上过年了，长辈们商议，三天出殡！
出殡那天，大伯在队伍的最前面，弯着腰拄着棍，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成串的滴在地上！
农村规矩，老人过世，子孙们披麻戴孝，身子垂的越低，哭的越凶，喊的越惨，说明越孝顺。
童云开搀扶着大伯，低着头，拼命咬紧牙关，默默流泪！
短短几天时间，白了少年头！
围观者无不动容，即便操持白事的几个老人，也忍不住暗暗伤神，没有一个人会觉得童云开不孝顺！
不管如何伤痛，日子总要继续，短短几天便消瘦了十几斤的童云开强打精神，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奶奶。
对于爷爷的突然离世，奶奶就第一天嚎啕大哭了一回，之后便表现的很淡定，甚至一个劲的安慰前来安慰她的人：“多好啊，一点儿也没遭罪，前一天睡觉的时候还好好呢！”
越是这样，童云开心里越不踏实，因为从小到大，奶奶就从来没有这样无视过自己！
得遭受多大的打击，眼睛里才能看不到一辈子视作心头肉的亲孙子啊！
就这样硬挺了一周左右，奶奶突然就病倒了，老毛病，发烧，气喘，三叔来给挂了吊瓶，情况却持续恶化，只能立马安排车送到了县医院。
身体本就孱弱，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一下子抽干了老人原本就不多的精气神，油尽灯枯，医院也没什么妙手回春的招数。
两天以后，在所有亲人的环绕下，奶奶追随爷爷而去。
短短十几天时间，童云开痛失了两个最重要的亲人！
几天之后，尘埃落定。
童云开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老房子里，看着熟悉的老物件，爷爷奶奶的音容笑貌清晰宛若昨日，一时间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时候，手机连续震动了十几下，不是来电话，而是收到了十几条短信。
童云开掏出手机一看，是叶锦岚！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这些天一直没有联系她。
“身处异国他乡的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心情反而平静了很多，我想了很多很多，我们暂时分开吧！做出这个决定很艰难，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爱，我也想象不到这辈子还能像爱你一样去爱别人！”
“现在想想，我们其实本来就不是一类人，所以这段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无疾而终！只是我们爱的太深，爱的太投入，所以现在才会这么痛苦！”
“一直以来我都坚信，这段恋情永远是我人生中最最宝贵的东西！我跟一个人讲过，我将不遗余力的去呵护它！我不容许任何人玷污它！”
“现在最让我痛苦的是，我们好像要亲手毁掉它，我感觉我已经守不住它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我们都没有错，错就错在大家选择了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所以，趁这段感情还保留着绝大部分当初的美好，暂时把它封印吧！”
“都说殊途同归，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我们会在某个路口重合！有缘的话，再继续走下去！”
“谢谢你的爱！让我永生难忘！”
童云开立即拨打回去，电话那边传来客服专员清脆好听的声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童云开呆呆的看着手机，一字一字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童云菲推门进来，才匆忙的擦了擦眼泪，悄悄将手机收了起来。
“哥！”望着身形消瘦头发花白的童云开，童云菲只喊了一声哥，眼泪就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童云开站起身，摸了摸童云菲的脑袋，轻声说道：“别哭了，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