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婆罗门苏(上)
次日琴吟和金轮力士蒙住双眼,被拖到了衙门的厅堂,据说是例行规矩,需要和庄主人家报官的仆人对簿一下,被告可以适当地为自己辩解一番,但基本没什么用,不过是走个过场。
琴吟跪在府堂中间,头套被官差摘了下去,她双眼微眯,只觉得衙门里的正义之光过于刺眼,又听惊堂木一声震响,集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精神。堂前坐着的官老爷正是那少年将军。琴吟扫视了周围一圈,只见小兵表情严肃,藤条棍杖摆其两侧,石头,火炉,秤砣,羊腿,毒药一应俱全,令人胆寒。
那少年将军问道:“城外十里处的李官人,可是为你所害?”
琴吟咽了口唾沫,说道:“回大人,那庄主人确实被我所杀,但是我是出于救人以及自卫的角度。”
见那将军没吱声,琴吟继续说道:“这庄主人本是中原人,路上曾经资助过我们。待我们回来再次路过那庄园,便想着再去讨杯水喝,可是那庄主人却不知为何转了性,在我们的茶饮里下毒,我们一行人,只有我和一女子没有中毒,我便为我的伙伴们求得解药,那庄主人甚是恶毒,只是说毒人,又怎么会准备解药。我一时气愤,就失手杀了人。”
“所以,人是你杀的,这有没有问题?”将军问道。
“回大人,没有问题。”琴吟说道。
那将军扔下个什么东西,厉声喝道:“来人,拖出去,以毒刑处之。”
琴吟一愣,“不是,这案子就判完了?”
那将军继续说道:“金轮力士是中毒人,并未参与杀人案件之中,押到监狱里,终身监禁。结案,退堂!”
琴吟皱着眉头,大喊道:“不是,你们曲女城断案这么草率的嘛。”
那将军回头闻言,回头说了一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如果那日死的是我们一行人中中毒的那几人,此案又会如何处理?”琴吟不服气的问道。
“你们死了几人,那李大官人就会死几次。结果也是以死赎罪。”
琴吟瘫坐在地上,神色木然,也曾想过自己有无数种死法,被江湖人士暗害,被妖兽施法处死,战死,老死,为天下而死,却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因杀人偿命而死。罢了罢了,死就死吧,只不过这种死法,她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因为这样的死毫无价值。那庄主人,心思不正,属实该死,自己不过是以暴制暴,若以好换次,搭上自己的性命去给他赔死,那真是亏大发了。
于是琴吟对着已经离开的少年将军大喊道,“我不服!”她灵机一动,又说道:“我要见婆罗门苏。”本来没想着见他,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看来是避免不了打打交道了。
婆罗门苏这个名头确实有用,那将军已经隐到了门后,又从门后走了出来,“你找谁?”
“我要见婆罗门苏。”琴吟坚定地说道。
“你找老将军做什么?”
“老将军?”琴吟也一愣,婆罗门苏怎么就是老将军了,他不过二十八的年纪。便问道:“为何说是老将军?”
那少年将军眼神微凛,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找老将军。”
琴吟眼睛转了转,说道:“我是婆罗门苏将军的夫人。”
那少年神色一怔,说道:“你是那个结婚几天就失踪的夫人?”
琴吟清了清嗓子,说道:“没错,我就是那个失踪的夫人,我此次现身,就是来找婆罗门苏的。”她虽然说的理直气壮,但是她心里极其忐忑,因为她不知道婆罗门苏有没有把俩人和离的事情昭告天下,但是从这小将军的嘴中,琴吟得知自己不过是失踪,便暗自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能骗得过去。“带我去见婆罗门苏。”
那小将军迟疑了一下。
“我说带我去见婆罗门苏!”琴吟语带威严地重复了一遍。
“是,老夫人。”小将军毕恭毕敬。
琴吟心中疑惑,怎么自己就成老夫人了呢。待到回到婆罗门府上的时候,府内萧条,落叶纷纷,微风潇潇,琴吟见到一老头,鬓白似雪,蜷发如霜,肩曲头低,腰背佝偻,坐在榕树干下,张望着远方,不知在思索何事。
琴吟一愣,不知为何,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人就是婆罗门苏,她蹑步朝那人走了过去,蹲在那人面前,那老者缓缓转头盯着琴吟,微微笑了笑,满脸褶皱堆积,口齿不清低地说道:“阿吟,你......你回来啦,回来......就好......”
琴吟湿润了眼眶,眼前之人就是婆罗门苏,即使他垂垂老矣,可是那双浓眉大眼,依然犀利如炬。琴吟十分心疼地摸了摸婆罗门苏的头发,哽咽着问道:“怎么会这样呢?你今年二十八岁,你不是说你们家族早逝的病要到三十岁才发作的嘛。”
婆罗门苏颤抖着伸出手,擦拭着琴吟脸上的眼泪,解释道:“三十......三十岁病逝,病逝是一种......方式,但这个诅咒还有......另一种......”婆罗门苏这一句话咳嗽了五下,大喘气了七次,仍然没有说完。
琴吟帮他顺了顺气,“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那小将军把话接了过去,说道:“婆罗门家族的这个诅咒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家中男丁到三十岁这一年,就会病死;还有一种就是到三十岁的时候,衰老而死,而第二种方式,会在他三十岁之前就有衰老的表现。显然,婆罗门将军得到的是第二种诅咒。”
琴吟并不相信什么诅咒,她只觉得这就是一种疑难杂症,可惜齐鸣不在了,否则他定能找到解决方案。
婆罗门苏笑意盈盈地看着琴吟,又伸出他那颤颤巍巍的双手,想要摸了摸琴吟。琴吟这一次没有躲避,而是把脸主动放到他的手上,用自己的手覆盖着他那双满是褶皱的粗糙的手。婆罗门苏开心地笑了,笑的像个小孩子,“阿吟,我好像......好像等不到三十岁了,我感觉我就要离开了。但是我这段时间总是做梦,梦到你回来了,好像还遇到麻烦了。我便告诉自己,我说,婆罗门苏啊,你不能死,阿吟就要回来了,阿吟还遇到麻烦了,你要死了,她在这里无依无靠,一定会受欺负的。所以我日日坐在这棵榕树下等你,等啊等,等啊等,你回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你的消息,可是你没来找我,我就继续等,等你来找我,但你还是没有来,你知道吗?我满心满眼的等你,一次次都落空,我真的很失落。后来侍女和我说她在通缉令上看到了你的画像,我知道我的预感是准的。阿吟,你遇到麻烦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就是因为你没有来找我,让我特别伤心。但是我还在等你,因为我想见你,好在,我等......等到了,你来了,我......我也就可以放心去了。”婆罗门苏语气缓慢,口齿不清,却让琴吟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