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兰台

两人傍晚回到落月国首都，刚好赶上个末班车。皇宫每三年都会选一批身世清白的女儿家入宫为婢，高墙深宫，自然是永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哪个女子会自愿入宫的。

当然某位叶姓人士除外。

宫廷门前有一个年过半百的宫女，应该是宫中姑姑之类的，叶归寻将两张通行证递给宫女，她垂下眼帘，一副低眉顺眼、诚惶诚恐的模样。

“怎么带这么小的孩子来？”林姑姑眉头一皱，云曦真实年龄十四岁，而通行令上她的年龄也才十五岁，女子刚刚及笈的大好年纪。

“回姑姑。”叶归寻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她硬挤出几滴眼泪，低声抽泣道，“父亲出远洋做生意，血本无归，他又是个惧内的人，我们姐妹俩就要被那心狠手辣的嫡母卖去当妓子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

云曦僵硬地转过脸，那充满不可思议的目光似乎是想重新认识一遍叶归寻，然而她却被叶归寻一把拧回了脸。

叶归寻暗暗用力地掐了一把云曦的腰，她直接给痛出了生理泪水。

叶归寻这副欲泣不泣，欲言又止的模样瞬间博得了林姑姑的同情，她又望向云曦，见这孩子双目通红（实际上是被叶归寻掐的），又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林姑姑轻叹一口气，出言安慰道：“小姑娘，你们都还年轻，入宫切记谨言慎行，不要惹怒了宫中的富贵主子 。”

“多谢姑姑指点，小女感激不尽。”叶归寻怯生生地点了点头，随之悄悄地又捏了一把云曦。

云曦闷闷地“嗯”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几句，勉强算是回应了。

林姑姑收下两张通行令，递给两人各自一个令牌，叮嘱道：“你们的住处在青衣居，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晚间先去青衣居那歇息，次日会有姑姑发放宫服，教导你们礼仪。”

“是 。”叶归寻嘴上无比乖巧地答应着，心里当然不这么想，她没有时间可浪费的。

云曦替叶归寻在腰间别上宫牌，两人都特意挑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走。

一路上空气诡异地沉默着，直至云曦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叶归寻，她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而是踮起脚尖，拭去了叶归寻眼角残留的几滴眼泪。

“吓到了？”叶归寻勾了勾唇角。

云曦点了点头，诚实地回答：“有点。”

叶归寻握住云曦的手，不明意味地道：“那这次你正好练练胆。”

云曦一头雾水，她想要张口，而下一秒她便失言了一般，对“眼前”的景象充满了错愕。

偌大的皇宫一下子在她们眼前化作了一张三维的立体透视图，每一个角落，一花一木，甚至风轻轻拂过草的微动都能被一清二楚地感知到。

夜间好像一下子亮成了白昼。云曦双眸轻闭，脑中依旧能完整地呈现那张图像。

“好。”云曦点了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倒也没有大惊小怪的样子。

“兰台。”叶归寻意简言赅，也不怕云曦听不懂。

兰台是落月国帝王为宠妃所建造的琼楼瑶台。坐落于中心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皆是由上好的梧桐木制成，其正殿的壁柱用金银镶边，独具匠心地雕刻了上古瑞兽，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要从柱中飞出。

白玉砌成的台阶沿着宫殿而下，精美温润，并不高调，喧宾夺主。只是默默地映衬同在宫殿旁的园林，格外幽静高雅。

兰台地如其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里终年盛开着兰花，其中不乏价值千金的名贵品种。

叶归寻并不缺钱，不过见到这种穷奢极欲的人还是第一次。即使她从小在神界长大，也不免感慨一番。红宫玉殿，空谷幽兰，亭台轩榭华丽与纯净的结合，落月国的帝王当真是对兰妃用情至深，倒不像是只为了宠妃无脑一掷千金的人，而是专门请了名家进行设计。

这是就是帝王劳民伤财，让无数底层的人在首都饿死为代价建造的琼楼玉宇。不过她不是史学家，她不给予评论。

她偏过脸，暗中观察观察了一下云曦的反应，她表现出的大多是对此的欣赏，而非对如此华丽的宫殿的惊叹。

究竟是她性格使然呢，还是这种地方她已经见多了，早就已经不足以引起她的惊讶了。叶归寻更偏向于后者，这孩子以前不会是个什么贵族啊大户人家的小姐之类的身份吧？不过被追杀的那么惨，她也不意外这孩子非富即贵。

算了，也不是那么重要，这小孩也很快就会和她分开，只要短期之内不给自己找麻烦就行。

云曦不知道叶归寻内心的想法，她凭借着叶归寻的共享感知力，两人如过无人之境一般避过层层巡夜侍卫的巡逻，来到了兰台的西殿。

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云曦动了动唇，刚想说点什么，叶归寻却对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掐断了感知力共享，一把把她拉进暗处。

“诶，小翠，你听说了没有啊？兰妃娘娘好像快不行了，不只是染了风……”

“嘘，你小声点，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去是要掉脑袋的。”小碧压低了声音，嗔怪道。她四处张望，神色中还带着一丝慌张，确定没有人听到，才凑近了小翠的耳边低语，“兰妃娘娘染了恶疾，脾气也愈发阴晴不定了，整个人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啊？不应该啊……”小翠嘀咕道，语气中带着说不尽的遗憾和惋惜，宫中的宠妃失了颜与失了宠无异啊。

“不过皇上还是很宠爱兰妃娘娘的，甚至为此召令天下所有赫赫有名的神医，不计代价地收集世间奇珍异宝，娘娘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前几天赵尚书不是奉上了一株极为罕见，生在在极寒之地的千年冰雪莲吗？”

叶归寻听见这句话着实肉疼了一下，八卦也差不多听完了，她便毫不犹豫地从暗处窜出来。

两个宫女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大活人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那一瞬间惊恐万状的表情简直能表演一个原地升天，不过趁她们还没来得及尖叫声掀翻整个兰台之前，便被叶归寻一人一个精准的手刀给劈晕了。

云曦慢吞吞地从暗处走出来，可能胆子已经被叶归寻喂肥了，倒也没有惊讶，只是蹙了蹙眉说：“你要处理掉这两个宫女？”

“那倒还不至于。种下恶因，必有恶报，还是少为造孽的妙。”叶归寻正色道。她弯下腰，将晕倒的两个宫女轻放到地上，顺手十分敷衍地在地上草草地画了几笔，形成了一个幻阵，两人的身体便缓缓在地面消失不见。

“ok。”叶归寻弹了弹手指的灰，“三天之后幻阵会自动解除，她们就什么都忘了。”

“……这已经超过了正常阵法师的能力范畴了吧？”云曦小声嘀咕。

“我什么都会一点。”叶归寻拍了拍云曦的肩，突然来了一句：“你是想当小碧还是小翠？”

“嗯？”云曦歪过了头，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叶归寻的话。

“那就小翠吧。”叶归寻自顾自地道，她指尖浅金色的光流转，朝云曦的额间轻点。

这名字太土了，她实在难以接受。

云曦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整个人便迅速开始变化，身材拔高，衣服转化成正常一等宫女的蓝色宫服，面容也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小翠的模样。

长相平平，不过因为眉目灵动，双眸奕奕有神，倒有了那么一丝活泼可爱。

同样的皮囊，不一样的灵魂。

“叶叶，你……”云曦欲言又止，终还是一脸无语地道，“有这等神通，为什么不早点用呢？”

非要大老远不辞辛苦地跑黑市遇见一个女神经病，还在宫门面前苦苦演戏，怕不是她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叶归寻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地开口：“说来惭愧，我学艺不精，对易容术只是略懂皮毛，我倒是也想省事啊，但幻力储备十分有限，用完就真的没了。万一穿帮什么的，还能有个退路不是？”

云曦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

叶归寻也一下子完成了易容，两人相视无言，就这么吹着西北风在外边守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

叶归寻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并顺手晃了晃蹲坐在自己身边昏昏欲睡的云曦。

云曦一个激灵，但还没有完全精神。她揉了揉残余在自己眼角的生理泪水，睡眼朦胧扶着叶归寻缓缓起身。

完了这样也好可爱。

当然了现在叶归寻没时间再调戏一下云曦，她现在真的身份是作为兰台的一等宫女，自然是要去伺候主子起床洗漱的。

而且兰妃作为多年以来后宫最受宠的一位妃子，别的暂且不说，排面十足，几十名宫女服侍与她左右，随她出宫等早已经是常态。

两人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走到兰台的内殿，也可见兰台之大。一路上掠过了无数名贵的花草，两人终才窥视到兰台内殿，这位宠妃的寝宫。

兰妃的寝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落月国地理位置偏北，终年比较寒冷 。内殿烤着炭火，散发出淡淡的热量。

兰妃静静地躺在铺满了天鹅绒的柔软大床上。她面容绝色脱俗，眉目灵动传情，一袭浅紫色的衣裙随意地包裹在身上，不经意间裸露的肌肤光洁如玉，披在腰间的轻纱勾勒出她身姿的柔美纤细，宛若一株在风雨里盛开的兰花，清雅脱俗，令世间万物好像都失去了颜色。

不愧是让帝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绝世美人啊。叶归寻内心感慨，她示意云曦和自己像诸多宫女一起退到角落里，按理来说，像她们这样级别的宫女一般在这个时候都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安安静静地充当背景板就可以。

可是凡事总有个例外，比如说现在。

兰妃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梳妆台前，她神色沉静，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三千青丝不加修饰地披肩而下，无端地给自己增添了一分憔悴。

她一言不发，任由宫女为她梳妆打扮。紫色纱裙披身，精美的步摇轻轻摇晃，流苏垂发而下，无不显得兰妃的美丽动人。

可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突如其来地扬起手，给了她身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响在内殿里回荡，其他宫女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连忙垂下了头。

“废物，本宫要你有何用？”兰妃没有失去一贯的高雅，反而神色依旧沉静，她淡淡地说，“拖下去。”

宫女闻言万分惊恐，她跪到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带着哭腔求饶道：“娘娘饶命，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啊，娘娘……”

兰妃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内殿外的太监闻言立即把宫女给拖走，无视她的一切反抗。

叶归寻不知道后续怎么样，她不关心，她关心的是这位兰妃很不好招惹，一个不小心可能会丧命，而她又需要通过兰妃这条线来寻找千年冰雪莲。

算了，赌一把，反正叶归寻敢保证自己死不了。

“娘娘何须动怒？奴婢小碧倒是有办法，能让娘娘满意。”叶归寻本来只是在角落里面，她的声音在寂静得针落可闻的内殿里响起，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哦？当真有这本事，那就过来罢。”兰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

叶归寻努力地回想自己以前看过少得可怜的古装剧，从容地迈步前进，在兰妃面前福了福身子，并偷偷瞄了一眼铜镜。

原因不明地衰老吗……果然谣言属实，兰妃面上有几丝不明显的皱纹，脸色很苍白。雍荣华贵的打扮固然能掩去她的病弱，但是也破坏了她该有的幽静气质。

“要是做不好，你的下场，就跟刚刚那个贱婢一样。”兰妃道。

“当不负娘娘所望。”叶归寻不卑不亢地回答，她俯下身，开始拆除兰妃的步摇，一只不剩，顺手开始卸下兰妃面上精致的妆容。

兰妃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是耐心地等待叶归寻的下一步动作。

“兰妃娘娘本就天生丽质，国色天香。”叶归寻自言自语道，“过多的妆容只会破坏神所赐予的美丽。”

“娘娘可否先闭上眼睛？”

兰妃入宫多年，还真不缺这点耐心。她双眸轻闭，叶归寻的手法很好，打底什么的做的很娴熟，不像一般人忽轻忽重，让人深感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