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丑汉
“既然你母亲是女人,那你还听她的话,难道就不怕她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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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陷在一片混沌之中,身体好象困在沼泽里,又湿又冷,动弹不得,四周的压力逼得她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惊醒过来,发现那不过是个梦,然而现实可能比梦更可怕。
她全身无法动弹,手脚僵麻,显然已被粗麻绳捆绑多时。
缓缓睁开的眼只觉一片迷蒙晦暗,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冲入鼻中。
细细一看,自己此刻正躺在一个狭小污秽的地室当中。
地室中阴风阵阵,中央架着一张屠夫卖肉时才能看到的那种宽桌,桌案上堆着一团血糊糊的物事。
仔细一看才看出那是一只半腐烂的腿,人的腿,还有几只狰狞的手,以及人身上各种七零八碎的烂肉。
苍蝇正源源不断地从小窗钻入,叮在腐肉上,几只老鼠正围绕着撕咬,圆滚滚、白花花的蛆虫正在血腥肮脏的案板上蠕动着。
循着老鼠兴奋的吱吱声,她又见距离肉台不远处的角落里,竟然沿着墙根堆放着一排人头。
有的人头摆放时日良久,已变成白森森的骷髅头。
剩下的都已腐烂,只是腐烂程度不一,虽无法看出面目,但头上还披着凝着血痂的头发,青黑的眼球挂在眼洞上,老鼠正从腐烂的下颌钻出。
完了......她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云飞,”云栖高声尖叫着——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这时她意识到左腕上的水晶手镯已经不翼而飞。
那个老婆子!
她杀人做什么?!
云栖心中升起某种不祥的预感,她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出于强烈的求生本能,她竭力挣扎着挪到墙根,后脊背倚着墙终于坐起身来。
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够到挂在腰间的等离子匕首,抓到掌中。
也许因为这把匕首看上去很不起眼,只有刀柄,完全不像匕首,也不似珠宝翠玉,这才得以保全。
对面土墙的高处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线,外面传来啾啾鸟鸣。
周围听不到半点人声,天色晦暗,根本看不出时辰。
云栖看着脚下这个肮脏污秽的所在,全身颤栗起来,自己竟然在这种地方睡了一个晚上。
地室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气息,这里根本就是个屠宰场,而她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
忽然,死寂中传来金属触碰的声音,紧接着,“吱吱呀呀”声响起,楼梯口腐朽的木门开了。
外面的光透了进来,猝然映出一个容貌古怪的男人。
那人头颅甚大,宽额细眼,塌鼻厚唇,缀满肥肉的脸如同蜂巢般凹凸不平,面容丑陋至极,就像妖怪般突然钻了进来。
那人虽是四十上下年纪,可一看到云栖,却似孩童般欢天喜地,拍手笑道:“娘,这个小女娃细皮嫩肉、水灵灵的,做成荠菜馅最是鲜美!”
荠菜馅儿?
云栖惊声道:“你们家的馄饨是人肉做的?!”
望着案板上七零八落的腐肉,遍地的手指、脚趾,四处乱窜的老鼠。
那一瞬,她顿觉胸口涌起酸水,如同翻江倒海般,弯下腰去,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把心肝肺全呕出来。
男人见她这样显然来了兴趣,探出身子,沿着楼梯欢快地跑了下来。
这人矮壮,容貌虽丑陋至极,身上却穿着质地讲究的褐色团花纹锦袍,想来都是杀人越货所得。
不但矮,还很肥胖,这个肥猪似的男人沿着楼梯缓缓走下,步履沉重,边走边瞧着云栖,口水稀里哗啦从唇角溢出,嘀嗒嘀嗒地溅在地上。
“你害怕啦?”他已站到云栖的面前,黄豆大小的眼睛瞅着她,面上满是得意之色。
云栖虽如同见鬼了般怕极,可怕又有何用?
顷刻间她已镇定下来,打量着丑汉,同时防备着他扑上来。
丑汉见她默不作声,整个人紧贴在墙壁上如同小鹿般簌簌发抖,竟然笑得十分开心,道:“不如你来猜猜,我是什么人?”
云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怪人是谁?
完全不知道从何猜起。
丑汉板起脸来,道:“赶快猜,猜中了我给你好吃的,不猜,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喂小黑!”
云栖当然不愿意耳朵被他割下,强忍着心间的不适,道:“我如果猜错了,你会不会罚我?”
丑汉道:“只要你猜,我就不会罚你。”
云栖眨了眨眼睛,道:“你是牛魔王吗?”
丑汉一呆,道:“牛魔王是谁?”
云栖道:“牛魔王是孙悟空的结拜兄弟,力大无穷,可以三十六般变化,天界当中,他最威风神气了,跟你一个样子。”
丑汉眼睛忽然亮了,又问:“孙悟空又是谁?”
“孙悟空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号称齐天大圣。”
“孙悟空是齐天大圣,那牛魔王呢?”
“牛魔王与孙悟空是结拜兄弟,当然是平天大圣。”
丑汉大笑,摇了摇头,道:“错啦,错啦,我不是牛魔王。”
“那你定是南极仙翁!”
“南极仙翁又是谁?”
“过年的时候,每个人家门上都要贴年画,年画上的福禄寿三星,南极仙翁是最有福气的人,跟你一样,有个大脑门,是长生不老的神仙,所以号称寿星。”
丑汉摸着大脑门儿,开心得不得了,大声笑道:“错啦,错啦,我不是南极仙翁。”
云栖柳眉轻蹙,装出楚楚可怜状,又道:“大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把绳索解开,我的手脚好痛,而且这样绑着也没法跟你好好说话。你帮我解开,我再好好猜。”
丑汉挠了挠头,道:“我母亲说过,女人最喜欢说甜言蜜语,最会骗人,不能听女人的话。”
与丑汉说话间,云栖双手背在身后,已悄然用等离子匕首割开了缚在手腕上的粗麻绳,又道:“你母亲是男人还是女人?”
丑汉拍手道:“你真傻,母亲当然是女人。”
云栖笑了,这就是个大号傻子,“既然你母亲是女人,那你还听她的话,难道就不怕她骗你?”
丑汉眨巴着绿豆大小的眼睛,似立刻被这个难题困住了,云栖微笑着,又道:“男人都有媳妇,你娶了媳妇没?”
丑汉抬起手,大拇指放进口中砸吧着,摇了摇头,道:“母亲说娶媳妇要银子,等我们攒够了银子就可以给我娶媳妇了。”
云栖心想,“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真是天助我也,送来个傻子。”
她冲丑汉眨巴着眼睛,那模样娇羞可爱,嫣然道:“只要你不割我的耳朵,我愿意嫁给你做媳妇。”
丑汉瞪大眼睛看着她,恶心地死盯着她的胸口,舔了舔唇,拍手叫道:“好好,我有媳妇了,好俊俏的媳妇,我去告诉娘。”
云栖心中雀跃,脸上忽然露出悲色,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丑汉上前,扶住她的双肩,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藏在身后的手已挣脱绳索,傻呵呵道:“你怎么啦?”
“娶媳妇要三书六礼,拜堂成亲,”说到这,她四下环顾,目中满是厌恶之色,轻声叹息道:“这鬼地方臭烘烘、脏兮兮的,哪里有半分洞房的样子。”
丑汉似已动心,拉起她的手就往楼梯那边走。
却不料云栖双足仍被麻绳捆住,被他猛地一拽,站立不稳,人已跌倒,丑汉顺势便将她拦腰抱起。
云栖靠在他臭烘烘的怀抱里,心中感到恶心至极,身子禁不住地哆嗦起来。
丑汉低下头来,伸着鼻子嗅了嗅,歪嘴笑道:“好香好香,我要马上跟你成亲。”
云栖又羞又怒,却只得强忍着,娇声道:“既是夫妻,我们先一同去拜见母亲。”
话音刚落,楼梯上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老妇站在门口,想来已将二人说的话听去了大半,哄道:“乖宝宝,快把那个小妖精放下,她在哄骗你哩,快快上来,娘给你做了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包子。”
人肉包子?
云栖顿觉胃中酸水再次翻涌,为了离开地室,娇声哀求道:“郎君,我一晚上没吃东西,好饿好饿,我也想吃肉包子。”
想来这丑汉老大不小,虽杀戮过无数男女,却从未碰过女人,还是如此美貌绝伦的女子。
一团暖玉温香在怀,胖墩墩的身子竟然起了反应,瞬即僵硬如石,目中露出饥渴之色,竟迫不及待地抱住她就往楼梯方向奔去。
守在门口的老妇已气极,从身后摸出一根竹篾条,厉声喝道:“你把她放下,她若出来了,这个家立马大祸临头!”
云栖凑到丑汉耳边悄声道:“你娘根本就是骗你的,她不想让你娶媳妇,娶了媳妇忘了娘,她怕你不理她不听她的话了。我喜欢你,想跟你成亲,你如果还是个男人,想要我,就要保护我!”
丑汉紧抱住她,如同抱着心爱的玩具,舍不得放手,脚下却已站住,既不敢上前,又不甘就此放手离去,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
趁丑汉抬头望着老妇,云栖趁机悄悄地将绑住脚踝的粗麻绳割开。
老妇已怒极,挥起竹条“啪啪”抽打着墙壁,壁上灰泥簌簌落下,如同对待五岁小儿,厉声喝道:“快给我上来,我家犯的事就是被砍十个脑袋都不够,没了脑袋,你再也别想吃肉包子!”
老娘生气了,丑汉显然怕了。
云栖想他从小应该就是被竹鞭子喂大的,正想着,丑汉低下头来,苦着张丑脸看着她,没有言语,弯下腰去,打算将她轻放到地上。
几乎就在同时,云栖左手已擒住丑汉后颈,右手已用等离子匕首对准了他的咽喉,对向老妇叱道:“把我的镯子还给我,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不然我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