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除夕夜
新年仪式感对于成年人来说大概总是索然无味。
禁烟花令之后,那些令人心惊又心烦的爆竹声不再响起,竟也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仿佛少了许多年味。
方子舒把手机里的软件翻了又翻,在家族群和公司团队群里发了几个拼手气红包,算是赛博热闹了一把,除此之外也无聊的紧。
十点一过,方父方母准时洗漱睡觉,偌大的客厅,留了方子舒一个人固执守岁。
仪式感虽然累人,但人们似乎总是对时间倒数这件事有着执念,虽然往往只有跨越一年的那一秒心潮澎湃,但下一次还是会认真期待。
林禾韬的电话就在方子舒窝在沙发昏昏欲睡的时刻打来。
“在家?”
那边静悄悄,似乎是在车里。
“嗯,在我爸妈这儿。”
林禾韬没有说话,半晌之后言简意赅道,“地址。”
“啊?”
“我刚回来京市,方便出来吗?”
c市到京市的路程两个多小时,除夕夜的街头空荡荡,油门几乎快踩到底,车窗外的风景疾速后撤,不知不觉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就回来了。
回林家的情况比预想之中还要糟糕,林禾韬自然不会留在家,甚至一秒都没多待,回酒店拎走行李就直接离开了c市。
说起来,这里并不算他记忆之中的故乡。
十七岁之前,除去林禾韬儿时残存的星星点点的记忆,他的故乡在靠近c市的一座小镇,那时,他还不姓林。
贫穷,打骂,充斥了童年直到青年,命运转动齿轮,是在他有些麻木的十七岁。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事,父母双双跌落河中去世,而还在木着脸办丧的林禾韬被警察找上了门。
原来这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事情的真相是,他三岁被拐到这个村镇,被一直怀不上孩子的养父母买了去。
不过两年,家中的养殖产业受到重挫一蹶不振,于是林禾韬的日子也变得不好过起来,那个被他叫做“爸爸”的男人,会在喝酒之后恶狠狠的喊他“灾星”,一顿毫无理由的殴打也成了家常便饭。
回到林家之前,林禾韬曾忐忑不安,却也难以掩饰兴奋。
家人这个词之前,被冠以“真正的”这样庄严确定的形容词,苦难的人生,似乎也终于绝境处开出了花。
林家热情欢迎了他的回归,作为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电视台甚至报道了这个新闻,母亲刘青在镜头前留下眼泪,林峯也发表了感人肺腑的一篇感言。
而事情并没有如想象中一样美满。
彼时的林家已是三口之家,自己的加入,让原本稳定的三角关系变得微妙。
而那份不知有几分真意的激动热情,也迅速消退,直到林峯告诉他,已经给学校递交了住校申请,林禾韬才明白,这里也从未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自此,一路走进大学踏出国门,一步步成就自己,林禾韬没什么牵挂,唯有记忆之中还算美好的大学时光,除了自己勤工俭学的满足感,还有那个辩论社的新生,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短发女孩,尚且在心中停留。
待回过神,车已经停在了定位的老式居民楼下。
下了车,林禾韬习惯性摸大衣口袋里的烟,开车长时间的缄默让嘴中微微发苦,掏出烟盒的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四楼那里的声控灯亮起来,随即是三楼,二楼,林禾韬视线随着那处光缓缓下移,已经想象到女孩蹦蹦跳跳下楼梯的样子,下一秒,穿着米色羽绒服裹着彩色格纹围巾的方子舒就出现在眼前。
羽绒服宽大,围巾紧紧围了两圈,裹得人像香草雪球顶上撒了彩色巧克力糖,没有精致到发丝弧度的发型,也没有掐身的大衣和成熟的复古色口红,方子舒素净的小脸挂着笑,鼻尖红红望着林禾韬,与彼时记忆中那个少女一点点重合。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暗戳戳往前靠近一步。
此去经年,只有她如初见,胜过初见。
远离市区的京市远郊度假小镇,观景桥上已经聚起了很多人。
桥下是黑漆漆的江水,聚集起的人烟气也难抵江水泛起的寒意,但方子舒却依然兴奋无比。
人群之中多数是情侣,男男女女相拥着,或是讲悄悄话,又或是摆弄手里的相机,定格亲昵的瞬间。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像林禾韬这种一天恨不得工作十六个小时的人,很难相信他会对这种事有所了解。
而轻轻倚靠着桥边围栏的林禾韬也只是扫过人群略略思索,含糊不清答了一句,“偶然路过。”
哪有那么多偶然,这里离京市市中心约摸要开车四十分钟,工作基本两点一线的他,这次也是头一回来这儿。
不过是前些日子在max,唐墨凡冲着顾渊提了一嘴,年三十的晚上在观景桥有烟花盛会,贼兮兮的说什么记得带小嫂子去浪漫浪漫。
顾渊撇了一眼这人,只淡淡说了句已经另有安排,殊不知这地方被在一边的他听了去,还记在了心上。
人影散乱,只希望顾渊别出尔反尔突然出现就好。
已是深夜,气温并不友好,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站了一个特殊的人,身体中的血液跳跃流淌,静静站着竟也不觉得那样冷了。
时间差不多快到,众人望着天空,等待蓄势待发的美好。
林禾韬看了一眼手表,俯身,“还有不到一分钟。”
低沉的嗓音顺着耳朵就流进心里,酥酥痒痒,让人无法忽视四肢百骸不明所以的微微震颤。
人群之中有人带头倒数起来,随之声音愈来愈大,方子舒晕晕乎乎并不知道具体时间,也只是跟着声音奋力呼喊,似乎每喊一声,过去的一年就在倒退一步。
“三!二!一!新年好!”
数十支烟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齐齐绽放,金砂喷薄而出窜上天空,炸开蓝色紫色的巨型花朵,随即在空中分解燃烧,各式颜色化为金色流苏,灿烂辉煌的坠下。
足以点亮天空的烟花将仰视着的人笑脸映亮,明暗交错之间,方子舒无暇分心,并不知道身边人已经定定注视她许久。
他不需要仰头,映在她眼底的烟花已经足够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