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跃迁（一）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冲淡了这里的不舍气氛。

“长官，要准备的物资已经打包好了，”阿芙罗拉下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们需要等您吗？”

“不需要，你们先登舰吧，我稍后就来。”汤米摘下头盔答复道。

“遵命，长官。”

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低头看向面前的少女，心中百味杂陈，手指不禁轻轻地在盔甲上的战损处摩挲着。

“我要走了，奈奈。”汤米柔声对少女叮嘱道，“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狄晴舰长，如果有平民刁难你，记得要强硬一点，亮出自己的身份，不要......”

头一回，汤米发现自己讲话也可以像科特一样絮絮叨叨的。

蒲野奈奈很想说自己也可以跟他一起走的，但溜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梼杌号的武器操作系统还需要一名熟练的军官，她现在有了必须履行的职责。

她将纤细的手指抵在汤米的唇上，这让他安静下来。“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少女的眼眶红透了，泪光在她酒红色的眸子里闪烁，声音也不复甜蜜，尽是苦涩。

“我答应你。”汤米轻轻搂着她，为她拭去眼泪，“那些异星杂种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一旁的丽贝卡走过来，“放心吧，大小姐，这不是还有我嘛，”她也拍拍少女的后背，“这家伙要是敢去冒险我就打断他的腿。”

蒲野奈奈眨眨水汪汪的眼睛，对她笑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再次相拥，却说不出一句道别的话。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蒲野奈奈才怅然若失地回到舰桥。

......

梼杌号舰桥。

“舰长，上校和他的小队已经登上圣约人的巡洋舰，他示意我们可以出发了。”卢修斯中尉扶着耳机说道。

狄晴用冷淡的神情掩饰着自己的不满——上校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她还指望着回去后有人帮她压下违反规定进行跃迁的错误决策报告呢！

她看向连接着右舷摄像头的显示屏，里面圣约人的巡洋舰已经开始加速，尾部的推进器迸发着蓝紫色的火焰，像是条鲨鱼在飞快地往前冲。

“希克斯中尉，报告。”狄晴命令道。

“反应堆的供能水平已恢复至理想状态，引擎预热完毕。”中尉热切地看向狄晴，“随时可以出发。”

“棒极了。”狄晴也不禁露出微笑，“西奥多中尉，按照科尔协议，随机生成航线，然后将相关的导航数据发送给运载平民的运输舰。”

“遵命，长官。”西奥多中尉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她在键盘上敲了敲，令人眼花缭乱的符号和数字开始在导航台上舞动，“计算完毕，运输舰队的旗舰已完成航线数据的接收。”

狄晴向希克斯中尉命令道：“准备跃迁断层生成器，开动主推进器，以最大加速度前进，准备进入跃迁断层空间。”

“遵命，长官。”

极大的推背感从身后传来，显示屏里的中海纳蓝星迅速变化至只有拇指盖大小。

正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脱逃时，舰桥的警报灯忽然亮了起来，警报的尖叫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里一慌。

“长官，空间探测器的探测结果回来了！”卢修斯中尉将数据上传到了狄晴的掌上电脑那。

扫描窗口蹦了出来，全是光谱图和雷达信号，更多的是毫无意义的噪音。空间探测器能伸入跃迁断层空间进行对断层空间的观测。每一个都在发射雷达脉冲，分析从微波到x射线的所有光谱的光谱图，然后重新回到常规空间，把分析结果传回舰船那。

问题是，跃迁断层空间的物理守则无规律可循。位置、时间、速率甚至是质量都难以精确确定。飞船向来无法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到底在朝哪个方向走。

每间隔两秒，空间探测器就会回到常规空间。它可能回到原点，可能跑到数兆光年远的地方去……也可能根本就没法回来了。在释放一个空间探测器之后总是需要跟着再释放一个标靶，以保证它们能跟着标靶回到原点，顺利地进行探侧工作。

她迅速激活控制面板，追踪遭遇信号的发出点——a空间探测器。

空间探测器侦察到一大团质量极高的物体，在猎户座w星系的重力场影响下，轨道呈弧状弯曲。

给空间探测器释放了标靶后，她飞快地打开了UNSc的已知圣约人飞船的数据库，快速地检索，终于找到一个巨型飞船的三维立体图案。

凉意从头窜到脚，她轻轻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然后将图像缩小四分之三，与不明物体的轮廓叠加在一起，又放大了一点点——一艘航空母舰。

“西奥多中尉？”狄晴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速度不够快，不足以进入跃迁断层空间！”

“长官，如果我们丢弃冷却剂，并使用后备推进器，我可以在半分钟内增加百分之八十的马力。”希克斯中尉大喊道，他的脸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

“就这么干！”

狄晴感觉梼杌号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后“轰”的一声巨响传遍全船，船身的金属框架在极高的加速度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不堪重负声。

“检测到跃迁空间裂口！”

狄晴抬头看向观察窗外，只见一望无垠的星空被撕开了道不断放大并在旋转着的口子，圣约人的航空母舰只是刚刚露出了它那肉食动物般怪异的头，就将视野给整个塞满了，梼杌号在它面前似乎连蚂蚁都不如。

她将目光放在汤米所在的巡洋舰上，巡洋舰早已完成加速，然后一头栽进跃迁断层空间里。

“长官，中海纳蓝星的将军下达命令了！”

将军沟壑交错、饱经沧桑的面容出现在了显示屏上。“少校，继续跃迁，务必保护好平民，让我和我的小伙子们来为你争取些时间。”他说这话时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坦然奔赴死亡的平静和投身于伟大事业的自豪。

“看！将军的运输舰和维修站！”蒲野奈奈指着监控左舷的显示屏喊道。

位于最末端的运输舰开足了马力，底部的推进器蓝光大作，径直冲向圣约人刚刚露头的、长达十公里的航母。二者很快短兵相接，运输舰贴着航母的船身飞行，一连几个紧急推进避开了圣约人匆匆发出的等离子炮火，这略微阻滞了圣约人的步伐。

有着一公里长的维修站也拖着笨重的身躯撞向圣约人的护卫舰——但他们的职责本不是参与战斗。

蒲野奈奈想起了那个年轻的负责人，这样英勇的人本不应该轻易地死去，他本可以去享受自己漫长的人生，而不是为了别人而送死。

狄晴扫了一眼掌上电脑，“跃迁开始，西奥多中尉！”

陷入断层空间的无边黑暗前，蒲野奈奈见到圣约人舰队围绕在那“渺小”的空间站和运输舰旁边，就像一群凶猛的鳖鱼。又一轮齐发的等离子火力朝他们倾泻过去，她还没来得及看到结果，空间裂口就关闭了。

舰桥里萦绕着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僵在自己的座位上。

蒲野奈奈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场战争涌现出了太多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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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历2552年9月4日1527时（时间流速异常）

前往瑟尔星系的跃迁断层空间里，俘获的圣约人部队巡洋舰上。

塞西利亚的视线从漆黑的跃迁断层空间挪开，看向圣约人部队的工程师。这个外星生物正在舰桥的电力耦合器前做着些什么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它向耦合器伸出粉嫩的触手，上面数以亿计的纤毛在设备里疯狂地运动着，使得耦合器表面的蓝绿灯光闪烁个不停。

“喂！在星盟里面你是哪个种族的？”塞西利亚拍拍它的气囊，它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见工程师没搭理他，他又抓住一根闲置的触手把玩着，“说点什么嘛，我好无聊哦。”

工程师连眼神都不愿意往他那偏移一下，它用三秒将被完全解体的电力耦合器拼装好，然后飘到一边被等离子束击中的面板上。面板已被烧坏，有一半熔化掉了。工程师先对着它吹了几口气，然后移开外壳，修理里面纠缠在一起的光学电缆。

塞西利亚又打量了它一会儿，然后走到它的旁边，扳过它像乌龟一样的头，“啪啪”打了它两耳光。

工程师“啾啾”地叫了两声，触手朝他舞动了几下，然后又继续全神贯注于眼前的设备。

陶特正和汤米他们抱着从梼杌号上运来的物资走进来，他正好看到这一幕。“塞西利亚！你要是把它给打坏了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多管闲事，”塞西利亚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轻轻地打了工程师两巴掌，“你这样真的很机车诶。”

工程师这次终于恼了，它的触手狂舞起来，残影不断掠过塞西利亚身上的盔甲。几秒过后，伴随着一阵“乒哩乓啷”的声音，他身上的盔甲被拆成了一块一块的零件落在地上，留下他呆滞在原地。

见此，丽贝卡不禁吃吃地笑起来。

“队头儿，你看她笑我~”塞西利亚一边将盔甲拼装起来，一边朝汤米用扭捏的语气撒娇道。

汤米被他恶心得脊背爬上一整片鸡皮疙瘩。

“找死啊，混蛋！”丽贝卡抄起掉在旁边的金属棍子就往塞西利亚冲去。

他被打得哇哇直叫，身上没穿好的战斗装甲一荡一荡的。“队头儿，您管管她，我的膝盖要被她敲碎啦！”

“塞西利亚，跟上校说话要用尊称！”陶特朝趴在地上被打得一颤一颤的塞西利亚吼道，然后他看向汤米，“长官，别介意，他就是这个样子。”

汤米笑着摇摇头，没去管那边。“他很有活力，不是么？对一个队伍来说有了他会轻松不少。”

工程师还在忙碌着，它们仿佛一刻也不会停下来。

看了看插有艾莉芯片的终端，汤米走到那个工程师面前，被打扰得烦躁不堪的工程师立即“啾啾”地叫了起来，触手也示威似的挥舞着。

<不要，激动。>汤米伸出手来，向工程师比划道。

这名工程师很明显地怔住了，触手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动弹。它也伸出触手比划道：<你会，使用，我们的语言？>

<曾经，有幸，学习过。>

汤米翻飞的双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们纷纷围过来。

“队头儿，你会这些异星人的语言？”丽贝卡一脸好奇地问道。

汤米手上的动作不停，向他们解释大概解释道：“二十多年前我在丰饶星接触过这些工程师，它们热爱和平，乐于与我们交流。”

听到“丰饶星”这个词，他们三人都惊奇地感叹起来。

塞西利亚又凑到工程师旁边碰碰它，“真是活见鬼了，”他嘟囔道，“要是星盟的每一个丑八怪都像它们一样热爱和平就好了。”

汤米继续与工程师用手语沟通着。<我有个，朋友，想让你，修一下，>他将手上的动作缓和下来，以更多地体现自己的善意，<请跟我来。>

<乐意之至。>工程师兴奋地摆动着身躯，上面的气囊一鼓一鼓的。

汤米来到全息控制台前拔下了艾莉的芯片，然后领着这名工程师离开了舰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