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洪魔（三）

战斗部署时间：＋148时22分57秒（欧乐思少尉的任务钟）

好的陷阱需要好的诱饵，所以欧乐思才下令一架鹈鹕运兵船趁着黑夜中的几小时，捡起某个天蝎坦克烧毁的残骸，并投放到埋伏圈中。运兵船往返了三次才搞定足够的残骸运输。

接下来通过数小时的辛苦劳作，他们逼真地在周围布置好了碎片，最后在高处的岩石中设下了她的伏兵。

终于，太阳在这片土地上洒下了晨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伪造的呼救信号被发送出去，一股精心设计好的火焰在残骸深处点燃。“失事现场”的周围还散布着一些自告奋勇的“群众演员”——从孤岭上运来的战友遗体被摆放在此，从空中就能看到。

一排的半数人马必须小睡片刻，剩下的负责执勤。欧乐思用望远镜扫视整片区域。伪造的坠机现场位于一个低矮的平顶山头和一片岩石山脚之间，其中布满了杂乱的巨岩。残骸，连同袅袅的青烟，看起来相当逼真。

韦尔斯利相信，在曾经错误地把陆战队员和海军成员当成小菜一碟之后，敌人己经被迫改变了想法，开始真刀真枪地对付他们。这就意味着，它们将监听人类的无线电通讯，派出常规的无人驾驶侦察机，使出所有现代战争的必要手段。

如果人工智能的推测正确，那么异星人应该已截获呼救信号，检测到发报源头，并派出了一支小队侦察情况。无论如何，欧乐思还没有发现任何这个计划不能奏效的理由。

日头在空中逐渐升高，岩石间的温度也随之上升。陆战队员们利用一切能找到的阴影避暑。而欧乐思则暗自庆幸，队员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对高温有太多的抱怨。

三十分钟的等待过后，欧乐思隐约听见了蚊子一般纤细的轰鸣，她立刻举起双简望远镜向天空眺望。不久，她就发现了一个向下翻转的小点。很快，小点化作了女妖战斗机。她打开通讯频道。

“红一呼叫三班——该演出了。”

她不敢说得太多，以免引起圣约人通信部队的怀疑。其实她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她的陆战队员们知道该怎么做。

敌人的飞船离得更近了，三班的一些队员假装受了伤，急急忙忙地冲到开阔地，用手遮住额头上的阳光，观察头顶的飞行物。发现是女妖战斗机后，他们故作惊讶状，胡乱地对着它开了几枪，便奔到了岩石间的安全地带。

女妖战斗机射出一连串等离子束驱散他们，在坠机现场上空盘旋了两圈，就朝它来的方向飞回去了。欧乐思眼看着它离开。钓钩已经投下，鱼儿已经咬线，就等她提杆收线了。

欧乐思料到陷阱会奏效。一艘亡灵运输舰出现了，在伪造的坠机现场盘旋，并掉头准备着陆。一队精英战士、豺狼人和咕噜人跳下登陆飞船，就会很快成为隐藏在岩石背后的陆战队员和坐镇平顶山头的狙击手的猎物。

兵不厌诈，等圣约人的飞船再次起飞，欧乐思发现自己所期待看见的东西全都看到了，还外加一对猎人。这些相貌丑陋的杂种极难消灭，而且很有可能将整个排的人马撕成碎片。

欧乐思咽了咽口水，打开麦克风，轻声下了几道命令。“红一呼叫所有狙击手和火箭弹射手，集中你们的全部全力打击‘猎人’，立刻执行。通话完毕。”

枪声马上就响起来了，双方正要投入到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中，突然一拨新的敌人又加入了战斗。

一种奇异的生物如山洪爆发般从山头的另一面袭来，对双方都发动了攻击。欧乐思目睹这些行尸走肉，这些被扭曲损毁的肢体，以及蜂拥而至的微小肉球碰撞着、弹跳着，爬上岩石。

首要的问题是，圣约人部队似乎很熟悉这些生物，但地狱伞兵们则不然。三名二排的队员已经被多个怪物的联合攻势所压垮，其中一个已被怪物杀害。欧乐思这才明白过来这种威胁有多么恐怖。

就在欧乐思奋力穿过迷宫般的巨岩，冲向山顶的时候，无线电呼叫在她的耳塞中此起彼伏。

“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开火！开火！开火！”

“快把它从我身上扯掉！”

无线电通讯量猛增，指挥频道变成了一团混乱的尖叫，不断地有人要求下令，请求撤退。连陆战队普通士兵也开口插嘴起来。

欧乐思咒骂着绕过一块巨岩，看到一个咕噜人跑下山来，背上缠绕着两个圆球状的生物。咕噜人满嘴尖叫，摇晃着。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些生物。一阵准确的突击步枪扫射，把它们三个都放倒了。

欧乐思继续向山上进发，她很快就发现新的敌人还有其他类型。欧乐思杀掉两个双足怪物，看到一个大兵用尽半个弹匣，射向一个外形丑陋的怪物，却又看到这些垂死挣扎的生物喷射出更多的怪物。

接下来的战斗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简直像一场永无休止的搏杀。人类和圣约人部队都从针对彼此的战斗中脱身，集中力量对付新的敌人。

最后一个球形怪物破裂了，然而没过多久，它们又再次来袭。欧乐思一个接着一个地瞄准射杀，在迷宫般的岩石阵中玩着生死竞速游戏，来不及喘息片刻，也根本没有机会。

欧乐思通过无线电请求支援。在快速反应部队、两架鹈鹕运兵船和四架俘获的女妖战斗机的共同帮助下，她成功地赶走了圣约人的登陆飞船，歼灭了不愿弃械投降的地面部队。

随后，欧乐思命令地狱伞兵们地毯式搜索整片区域，寻找新敌人的完好活体标本，以便带回阿尔法基地做进一步研究分析。

返航的陆战队员，整整一半都躺在收尸袋中。返回阿尔法基地的旅程似乎漫漫无期，欧乐思一直呆呆地坐着。两行热泪划破她尘垢满布的脸庞，滴落到她战靴间的甲板上。

圣约人已经够厉害的了，而现在出现了更厉害的敌人要面对。自降落到光环以来，欧乐思还是第一次感到彻底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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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报完毕后，欧乐思动了动嘴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对残酷的现实依然心有余悸，这点是席尔瓦从她苍白的脸色看出来的。

对于战友的阵亡，席尔瓦理解她，甚至感同身受，但他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现在，根本没时间去哀悼、自责或内疚。少尉必须像他那样，把这些一股脑地吞进肚子里，重新振作起来。

“韦尔斯利？”席尔瓦侧着脑袋问道。

“在，少校。”韦尔斯利已经全面接管了阿尔法基地，任何一个陆战队员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够联系上他。

“给我讲讲这些怪物吧。”

在接下来的讲述中，席尔瓦得知圣约人来到光环的目的很可能是寻找某种“神圣遗迹”，但它们遭遇了名为“洪魔”的生物形态。

洪魔是一种寄生生物形态，专门攻击智慧生命，抹去他们的记忆，占据他们的躯体。韦尔斯利相信，先行者建造光环的目的就是囚禁它们、控制它们，虽然这点他们需要联系上士官长和科塔娜才能够得到直接的证据。

通过躺在停尸台上的标本，洪魔表现出不同的形态：感染型洪魔在腿部的位置有触须，触须上还有一对极其锋利的刺针，它们可以借此入侵受害者的中枢神经系统。成功入侵后，它们最终会在宿主的体内滋长开来，并寄生其中。

战斗型洪魔能够收集使用任何触手可及的武器。不仅如此，它们还有极具威胁性的触手，可以置人于死地。它们的胸部被感染型洪魔所占据，后者将尽可能地缩小以便适应宿主的心脏和肺部的大小。

值得留意的是，大多数战斗型洪魔似乎都是从人类和圣约人精英战士变形而来，其中的原因可能是洪魔嫌咕噜人和豺狼人身材太矮小，不适合用来充当一流的战斗型躯体，而只配当聚生型洪魔的宿主。

听完报告后，席尔瓦皱起眉头，“你有没有扫描过这家伙？”

“扫描过，少校。”韦尔斯利答道。

“非常好，干得漂亮。”席尔瓦说道，他看向欧乐思，“把这些尸体焚毁，让这些突击队员上去透透气，一小时后到我的办公室报到。”

“是，长官。”

脚步声渐行渐远，席尔瓦将目光放回洪魔尸体上时，注意到麦凯的脸色有点难看。看过欧乐思少尉录下的战斗影像后，她正承受着自登陆光环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席尔瓦对此心知肚明，且深感遗憾。

部分原因在于，麦凯被他当成一位品质优良的指挥官，而一个过分苛刻的要求能让最能干的指挥官也不堪忍受。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麦凯比她同级的指挥官更富领导力，最好的证明就是地狱伞兵们愿意跟着她去任何地方，甚至跳进满是贪得无厌的食人恶魔的陷阱也在所不惜。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哪怕像麦凯这样的指挥官。席尔瓦也明白她快接近自己的极限了。他能看出这一点：她曾经圆润的脸庞如今棱角分明，眼神呆板空洞，双唇紧闭。这个问题无关坚强——她是他见过的最强悍、最铁血的陆战队员——却事关希望。

眼下，在让她继续率领部队作战之前，席尔瓦明白她需要某种真正能为之奋斗的东西，某种比效忠军队更实际的东西，某种能让她至少带回几个活着的陆战队员的东西。

此外，还有一层意思：某些变动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将这一层意思也隐含在接下来的一番交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