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家奴

对于家奴，洪毅内心其实是抵触的，作为现代青年，人生来平等的思想深植心底，可谓自然而然。就如同在这古代，士农工商，三六九等，人生来的不平等，也是根深蒂固。

洪毅的家奴，按照旁人的看法，那是至高的荣耀，就如那时常若隐若现的少年小厮，要在平常，那真是人下之人，现在借了长生天的势，倒比之前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运筹”与“帷幄”俨然是一座军机处，不禁编纂制定律法章程，还掌握着不小的人事任命。眼下宜静便将几个有代表性的办事人喊来，好叫洪毅认识熟悉，知晓来路。

“公子这姓氏，好取名的很呢。”宜静一边打趣，一边指着一个低眉顺眼的青年介绍道：“这个叫洪图，算是年轻的家奴中最年长的，由他统管其他人。”洪毅接一句：“大管家？”

那洪图许是知道洪毅不喜欢跪拜之类的礼仪，深深作了一揖，却不开口。宜静颇有深意的点下头：“其实还有个老伯，不过只管咱们天家的生活，不管外事，这洪图算作是大管家吧。”

又指着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说道：“这是洪荒，家兵之首，宅邸的护卫皆是他做主。”洪毅咂舌，自嘲道：“我就一间小木屋，还需要家兵？”

宜静板起脸来，严肃认真的说：“眼下条件有限，但以后呢？这城池之中，最雄伟的肯定是城主府，公子日理万机，总要有个踏实的落脚之处，何况日后我俩成亲，那不就有一大家子人……”话至尾处，竟有一丝羞涩。

后面依次还有洪雁、洪妆、洪福、洪运……男男女女，一大堆人。有专门协助宜静掌管内帑钱财的，总领洪毅日常起居的，保管自寒山运来的书籍资料的……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洪毅不禁皱眉，这么些人，平时都没见过，却要为自己服务，不失浪费资源吗？

就比如这保卫一职，目下就是由海东青负责的，哪还用得上家兵？何况私兵在自己的概念中，于国家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内帑也是如此，自己带来的科技红利，目的是造福国家和大众，若是为了家财，那何苦还要去建什么“人间天国”。

诸如此类，宜静都表示理解，但家奴的存在并非仅是实用，很大程度上还代表着国家对于权贵阶级的认可。“公子试想，人分高低贵贱，眼下情势如此，咱们已立宪法废除了世袭，若是贸然强推人权平等，则受益者不明所以，受损者离心离德，恐对新生的国家不利。”

宜静的话，温文软糯，很是符合洪毅吃软不吃硬的脾性，也让他逐渐冷静了下来。事实确实如此，且不说似萧万寿这样的一部之首，就算是下面的头人，平时也是被伺候惯了的。包括神权体系，萨满教会，要真论人人平等，也只会流于形式，逼迫人人口是心非，对他阳奉阴违。

从大局上来看，如今大家同心同德，万事欣欣向荣，一旦众人与洪毅貌合神离，那么理想中的国度便会成为海市蜃楼，镜花水月。看来许多现代化的思想要融入现实，还需时日，拔苗助长，反会适得其反，切忌操之过急。

面对宜静的这般说辞，洪毅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反正宜静打理着后面的一切，洪毅也懒得操那份心。如果换个说法，洪毅也甘心做个布偶，很多事情在自己把控不了的情况下，甘愿放手，也是一种智慧。

这会议开了足足五天，洪毅再未离场，但大多数时候在听。诚然，宜静主持的会议，是将洪毅的散乱思绪整合成系统思路，再分解成具体实施步骤的过程，这让洪毅感慨颇多。

所谓复杂的事情简单做，简单的事情重复做，重复的事情用心做。治国之道，无非如此。最难的部分，总有人为你甘愿付出一切。洪毅分不清这是忠诚还是爱。

当然，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一言堂，有几件事情的处理，充分体现了宜静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理政的务实性。比如在农垦区，到底是建立城池，还是小型的烽堡，就是洪毅提议，大家讨论的结果。

最终的决定，还是根据目前物资和劳动力不足的情况，建立折中方案的碉楼，即可供农民居住，又可抵御外敌。待日后休养生息，人口增长，可建成碉楼群，继而形成村落、乡镇。

还有军队编制的改革，几乎都是由参加了战斗的一线指挥人员，根据自己的心得体会，谈了百人队和连排制的优缺点，最终决定因时制宜的。对此洪毅毫无异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尊重一线指挥官的意见，更能使部队战斗力发挥到最大值。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南下船队回到了郡利，看着千里、长镇被海风吹得更加粗糙的皮肤，洪毅既高兴又心疼。毕竟这二人才十六七岁，在自己的思想中还属于未成年人，如此奔波几千里海路，自是比自己这个甩手掌柜辛苦。

北苍城中，一座宽敞的宅院，思慕部戴鹏垂手而立，毕恭毕敬的立在一位老者身后。老者发须皆白，但精神矍铄，双目中隐隐透着精光，一看就知道其年轻时，定然叱诧风云。戴鹏轻声道：“祖父，依孙儿所见，大抵是这等情况，此前种种，皆可证明，公子是名副其实的长生天。”

呼卢又沉思了片刻，这才悠然说道：“孩子啊，这世间，要么自己成为强者，要么攀附强者而据，弱者，是永远没有生存的权力的。”老爷子双眼微眯，猛然转头，直视戴鹏，“就算有，那也是依赖强者施舍。苟活度日，还不如壮烈赴死。”

戴鹏垂首受教，父亲早逝，爷爷在他心里，便是天。呼卢再次将视线放向天际，他老了，有些事情不能亲历亲为，但自己的长孙敦厚贤良，应当得起这份责任。

“祖父信你，长生天降世，我思慕部也曾得到启示，可叹我等未全心全力促成此事，让人家郡利占了先机。不过这倒也无妨，我听闻天神心胸，不在一隅，祖父断然不能一错再错，势必趁早借力，使我族人福运久长。你这就去巴图鲁那里，表明我们的立场，如需条件，一概应承下来。”

戴鹏心里一块大石，终究是稳稳落地，他对着呼卢重重行了一礼，铿锵道：“谢祖父成全，我思慕族人，必因受此大恩而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