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分歧
黑水大都督日子难过，可还是要比洪毅好些。面对纷杂诸事，洪毅是一个头两个大。
信仰自由，在洪毅的认知中，是人权基本的表现形式之一。在后世科技发展的大环境下，洪毅本人是没有宗教信仰的，所以对此看得也极淡漠。
但在这古代，信仰犹如标签，区分着人与人，族群与族群，国家与国家。就譬如几百年后的为祸中东的欧洲十字军，打的就是宗教信仰的旗号，甚至宣扬杀异教徒不是犯罪，公然违背自己的道德及行为准则。
洪毅当然明白，宗教仅是统治者便于管理人民的手段而已，这世上哪有什么无所不能的神只。话虽如此，眼前事还需眼前人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入籍法令刚刚草拟，分歧便显露了出来。
原来占据人口多数的靺鞨人，坚持要将皈依萨满教义，作为入籍条件之一，这就使得扶余人与汉族移民面临抉择。要说此时的汉人，风骨绝非后世可比，洪毅的脑海中，很难将鲁迅先生笔下的中国人，看做是如今唐人的后代。
这些唐朝难民，虽食不果腹，破衣烂衫，但没有一人肯为了活命而选择屈服。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家族首领的带领下，选择绝食，这一招大大超乎了大萨满的预料。但同时洪毅也很开心，这才是真正的同胞，傲骨风节，令人热血喷张，可比后世近代史中被阉割的奴才们强不知多少。
洪毅尚不知道入籍法案中还多加了皈依这条，但他内心是不认同的。自他来到郡利，眼见着札克善完善教义，整顿信众，使得萨满势力一再膨胀。不过原本此地就信萨满，再加上此前萧战的提点，洪毅不曾干涉教会发展，但现在随着人口民族的多样化，信仰多样化，此举开始显现出扎眼的弊端。
市政厅内，洪毅与宇文兄弟、盐帮诸人正探讨此事，长镇也跟在身侧，想看看公子有何妙招。其实洪毅的原则已然定下，那便是求同存异，无论如何，难民此来是为了求生，总不至于奔波千里，反倒送了性命。
洪毅轻咳一声，略微缓解一下紧张与尴尬，为了避免矛盾激化，他甚至还未知会札克善。“两位宇文兄弟及诸位，我看眼下，就烦请大家辛苦一下，告诉各处难民，我绝无让他们更改信仰习俗之意，入不入籍，全凭自由意志。适逢天灾，他们远徙千里，为得就是活下去，先把饭吃了再说，大不了渡过难关之后，我派船送他们回去。”
此言恳切真诚，宇文隆也颇动容，抱拳道：”倒不是我等不感念公子恩义，实则中原百姓，多数家乡都供奉有祠堂，所信赖的天地祖宗，与贵地迥异。若是为讨活命，便弃了根本，与禽兽何异。其中原委，万望见谅。”
洪毅点头表示理解，政教合一，在千年后已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可见并非治世良策。盐帮诸人也是来自大唐，一边是新主，一边是故国，处境尴尬。洪毅求同存异，也期望用此事来稳定人心，但具体细则，还需与札克善商议。
唯有长镇闷闷不乐，这几千张嘴吃喝，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这些汉人开春之后，果真要回大唐，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宝贵的粮食。何况汉人总看不起胡人，如今落难，自己伸出援手，却换不来投桃报李，不免不忿。
其余人等，可不知他的小心思，大家协议后达成共识，便各自忙活去了。关于信仰与入籍等有争议的话题，暂先搁置，眼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至于白吃白喝，宇文兄弟也表示，廉者不受嗟来之食，难民中的青壮，也参与劳动建设，有农事经验的，倾囊相授，其他各行各业，凡有洪毅用得上的，皆听调遣，至少先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作为宜静的母亲，大祭司札克善一直是洪毅心中既陌生又熟悉的存在，其神秘又寡言，但对洪毅却有着莫大的帮助。
单就宗教规范道德方面的作用与意义，洪毅并无话可说，就比如这偷盗、敲诈之类，即便有法律约束，但风气若阴阳颠倒，一样有人铤而走险。而有信仰的人，除却刑法的警示，还会受教义的压力，对社会而言，也有积极的一面。
手头的事情千头万绪，想来教会那边也是如此忙碌，洪毅暂时压下了与札克善面谈的冲动，决定先稳定了局面，再详谈宗教事宜。宜静得闻此事后，也与洪毅单独交换了想法，对于洪毅的权宜之计，宜静并不反对。
经过此事，也引得洪毅深思，就此诞生了几种设想，夜幕降临，小情侣的悄悄话说到一半，洪毅突发奇想，又开始了天马行空之旅。
“你说咱们把道教儒家等中原文化，择优融入到萨满教义中，能否可行？”洪毅目光灼灼，问向宜静，“就比如这道法自然，勤勉持家，本就优秀的思想亮点，若添加到萨满中，也能教化更多民众，产生更好的道德规范和行为约束。”
宜静堪堪跟上洪毅这突发的奇思妙想，想来想去，不禁也喜笑开颜，“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为类似今日的这等难题，预设好解决方案，而且增加了更多族群的认同感，客观上也会使萨满教更加壮大。”
当然，萨满教的壮大，亦会使大祭司手中的神权更加炙手可热，这样的方案，札克善或许更容易接受，甚至举双手欢迎。但这个心思只可意会，小情侣都未说出口，而是相视会心一笑。
“明日我先回避，就你与母亲单独谈谈，最近还有几件要事，脱不开身，而且我嘴也笨拙，怕遇到沟坎，当面不好回旋。”洪毅认真说道。宜静也知道，洪毅眼下的想法，并无实际操作的细节，遣她前去，也有委托她将此事落实的期盼。
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跳跃性太大，有时以自己的聪慧，和对他的了解，都难以及时跟上节奏。宜静了然一笑，点头应下，自己的男人自己疼，为所爱之人尽心尽力，本就是一件幸福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