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鲸海

“矧是万夫，一戍炖煌，一残阇波，鲸海是航。”洪毅站在船首，依稀记得这是一块神道碑上的铭文，具体却想不起了。“雁关飞霰雪，鲸海落云涛。”又是一首半截诗，引来了长镇由衷的马屁。“公子当真好文采，好诗好诗。”

洪毅瞥了他一眼，淡然道：“都不是我写的。”长镇大脸一红，仍是坚持道：“这么好的诗，能读也是本事，我就连听都没听过。”

洪毅穷追猛打，“既是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出海这段时间，课业可曾落下？这鲸海是我海军出港的门户，亦属后院，可曾烂熟于心？”

长镇一脸肃然，“公子嘱托，定不敢忘。这鲸海原是一座大湖，因为地壳运动分出去了东瀛诸岛，才与海相连。此水域共有六处海峡，与大洋相通，扼守诸关隘，可使其成我根据。”洪毅心中暗喜，看来这长镇显然是猜中了自己心思，加之比起长空，又是沉稳多谋，可独领一军。

说话间，兰欣竟如影随形的来到身边，递上一件皮氅。不得不说，比起这些世居此地的靺鞨人，洪毅即使是特种兵出身，也显得娇气的很。此时初冬，寒风透骨，没有毛皮怕是抗不过去。

不远处，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惊得洪毅连连叫好。此处离岸才十余里，便遇到了鲸，着实不易。岂料周围人等皆是不解之色，淡然的令人恼怒。洪毅不禁喊道：“看见没有，那是条大鱼！”

兰欣一脸茫然，解释道：“我们也偶尔出海，远远见这水柱，皆以为是海神吞吐，未敢近前过，公子说这是大鱼？”洪毅一拍大腿，“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鲲，快追上去。”

长镇一声令下，众浆手奋起直追，渐渐与那鲸鱼并行。那鲸游得不快，离得近了，看得真切，竟是一大一小两只露脊鲸。这露脊鲸因上颌前端顶部有一个较大的椭圆形角质瘤，所以极好辨认，加之游速慢，又不群居，易被捕杀。眼前这只大的雌鲸，个头中等，体长已过十米，圆圆滚滚的倒有些可爱。

船上众人眼见真是一条大鱼，顿时眉开眼笑。粗略估计这条大鱼得有数万斤。千里掌着另一条木兰舟，缓缓将两鲸挤在中间，船上的巨弩已经装填完毕，只待洪毅发令。

就在众人热切期盼之时，兰欣却幽然说道：“公子，那只小点的鲲是大鲲的孩子吗？若是杀了大的，小的如何过活？”

一语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这些目光五味杂陈，有的赞许，有的责怪，有的无语。唯有洪毅不住点头，仁慈之心，当有善报。一声令下，竟是松弦撤箭，就此作罢。

大家长叹一声，就欲悻悻而去。洪毅常在军旅，深知方才处事草率了。此番出海，本欲解郡利口粮之困，怎能显露出无功而返的颓势？

洪毅待千里之船靠近，攀上绳索，高声叫到：“我天威之军，既是救世，便无杀扶老携幼之物的道理。此鲲虽非人类，却也有母子亲情。兰欣十岁，尚知其理，我辈兵锋锐立，更应节擅杀之心。福有福报，现在下锚落网，定然满载而归。”

众人闻言，发一声喊，重拾斗志。那几张巨网固住网头，边行边撒将下去。其实在这个年代，海洋中的鱼虾几乎鲜有人类的捕杀。这一网下去，没多久便拖得船只航速下降，绳索绷得实紧，一看便是收获颇丰。

甲板上有专职的壮小伙转动绞盘，将网慢慢回收。鼓鼓囊囊的大网一落，便是洒下了无数的鱼蟹，铺满了视野，竟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许多人虽是出过海，却未见过这许多海中之物。虽是粗网，但手臂长的明太鱼，却是数不胜数。

明太鱼学名黄线狭鳕，属于冷水性海鱼，味道鲜美。其次当属大马哈鱼了，此时当是成年大马哈鱼沿江逆流而上产籽的季节，海中这些即将成熟的，倒也有半米多一条。洪毅一拍大腿，恨恨的想到，早知如此，何必出海，河里也有这大马哈鱼啊。

一起夹带上来的，还有一些帝王蟹，挤在众鱼之间，错失了逃命机会。船上的小伙子们乐得合不拢嘴，抬出大筐，一个个装满了，只有几个来回，怕是这木兰舟也装不下。好在离岸不远，去而复返，甚是方便。两三日后，这码头各处便堆满了鱼，看来这海中取食，大获成功。

想起今冬不愁吃喝，所有人脸上带着无尽喜悦，特别是老人和孩子，以往都是处于实物分配的底层，饿死冻死极其普遍。生活在寒带的人类族群，都面临着食物的问题，而食物问题又限制了人口增长，使其发展受限。

另一方面，恶劣的生存环境也驱使他们更向往温暖的南方，从而依靠武力进行掳掠，与中原农耕文明爆发了无数次战争冲突。而今洪毅的到来，依靠贸易获取粮食，又通过他们擅长的渔猎进行补充，轻易解决了这种天大的难题

何况开春之后，治水、开荒，未来充满希望。不知不觉间，这长生天降世的传言，风靡于广袤的黑土地，而洪毅却是还茫然无知。对他来说，这都是极其平常之事，倒是一些在众人眼中再过平常之事，对他来说反倒不平常了。

有了食物，便要面临分配问题，这分配自然便与社会地位密不可分。不论原始部族，还是封建国度，人分三六九等，自古有之。萧万寿也好，札克丹和呼卢也好，皆能领会洪毅的大志，但下面的头人首领，有些汉话还说不熟练，更别提什么宪法、民法，人人平等之说了。

爆发问题的点，集中在落俎室韦的那几百难民身上。这些人逃难而来，没个领头之人，半路被洪毅从思慕带来了郡利，背井离乡，何况是离家越来越远，人心本就不稳。

起初还好，因为人数不多，郡利部的食物供应还算及时。近期各路人马汇集郡利新城，诸事繁杂便出了疏漏，这些室韦人的口粮越来越少了。一顿两顿还挺的过去，过得三五日，便有偷窃之事发生。有被抓住的，自然是按旧律执行，打的皮开肉绽，还要剁手以儆效尤。

偏偏此时，有难民在城中撞见蒙兀室韦的战俘，昔日仇人如今毫发未伤，竟还有吃有喝，只是在城池边做些重体力活，怎能不让人义愤填膺。

青壮年们吵嚷着要报仇，被年长一些的老者们劝住，大家公推了代表，来找管事的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