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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较量

世间诸事,大不过天理,凡尘之情,盖不过人伦。寨外之狼,忍饥挨饿,常有奄奄一息者,未见其余同类分而食之。人类之丑,尽显无遗,令洪毅痛恨。

狼是一种高度社会化的群居动物,极少自相残杀。尽管生存条件恶劣,但除非是死狼,气绝灯灭,才会被同类分食,否则,食同类者,会被所有狼群厌弃,孤独难活。

洪毅截下男人手中的孩儿,遣人寻到易主,所幸两个孩童尚未遭荼毒。传令兵先行一步,分头告知难民们,有肉可分可食,以免人间悲剧再度发生。

坐吃山空,永远不是长久之计。眼下人数众多,又被狼群包围,如不早做计较,局势怕是愈发困窘。洪毅一面如法炮制,组织人手,拣关键地段速速筑起雪墙,一面飞鹰传书,将此地形势告知维扬,并千叮万嘱,不可冒进。当务之急,需先挫挫这狼群锐气,给日渐颓靡的人们活下去的信心。

一只幼鹿,拴在冰墙之外,无辜的眸子充满了不安。十几只饿狼缓缓靠近,试探了数次却不急于进攻。不得不说,在野生动物之中,狼的智商和团队协作出类拔萃。什么偷袭、假寐、包围,战略战术倒是有模有样。

可惜畜生终究是畜生,食物的诱惑最终战胜了小心翼翼。众饿狼不再等待,迅速扑向猎物,千钧一发之际,冰墙上立起一排人影,弓弦声不绝于耳,将十几只饿狼钉死在地上。

杀死些许野狼不难,但要冲出去拿到狼肉,却太冒险。洪毅之所以选择钓狼,也是迫于无奈,这钩镰长度有限,只有抵近冰墙,方可有利可图。幼鹿还在墙外,浑身瑟瑟发抖。一个女孩哇哇大哭,呼唤着幼鹿名字,却原来是海林察的女儿,一直将这小鹿视作宝贝,留在身边当做宠物饲养。

生死之战,容不下儿女情长。这连绵的毡帐之中,果腹之物越来越少,穷苦之人,易子而食,贵族人家,却还要喂养宠物。海林察也是无法,毕竟不用幼鹿做饵,难不成要拿人引诱?他是公推首领,自然做不得这种悖逆天道之事。洪毅回收起了些许狼尸,连连摇头,杯水车薪,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法。

果不其然,前后三波进攻之后,狼群便不再理会墙外的小鹿。这不是两军对垒,还可辱骂激将,人不通兽语,只能僵持着干着急。挨了两天,便有不甘坐以待毙之人,结队偷跑出寨,想寻个空隙,逃出生天。前阵子有过类似情况,寨中纷纷传言,南面尚无狼迹,狂奔半个时辰,便可脱离险境,胜过在此生耗。

但洪毅这支队伍里的战士们明白,如此过了几日,怕是狼群早已越聚越多,将鹿角寨围得水泄不通。这首个回合,人屠了四五十只野狼,但却丝毫未改变当前形势。

洪毅心头沉重,登上最高的冰墙,用望远镜到处观察,却不料不经意间,又发现那只老狼,眯着双眼,似有似无的盯着自己。双方相距应有千米之外,超出了弓弩射程。

洪毅自持有千里目,观察大局自然而然,但若要从万千只狼中单单挑中某一只,却是绝难做到。而老狼唯有嗅觉倚靠,竟能如影随形,精准定位,搞得洪毅后背一阵冰冷。这要是对方具备斩首行动的能力,自己还不是砧板的鱼肉一般。

正思衬间,忽闻哨兵惊呼一声,洪毅转移视线,却看见极为心痛的一幕。只见雪地上,三个血肉模糊之人,被咬断了双腿,用手拖动着身躯,缓缓向寨墙爬来。这显然是逃生之人,半路被狼群伏击个正着。其余人必定已葬身狼腹,却不知这三人竟还能活到现在。

这三人之旁,竟有数十只健硕的苍狼,迈着戏虐的脚步,亦步亦趋。渐渐离得近了,众人耳闻伤者哀嚎呼喊之声,都是心胆俱颤,既惊又怒。长镇张弓搭箭,远远射去,可惜此时还有两百米有余,箭阵或可覆盖,单发难以一击即中。

却不料此举却惹恼了众野狼,只见领头的呲牙咧嘴,专挑受伤之人的大腿撕咬,疼的伏地之人哇哇狂叫。

洪毅当真是开了眼界,这八世纪的野狼,智商也实在太逆天了。自己用鹿做饵,反手就被对方以牙还牙,当真是有苦难言。正当此时,却听一阵呼喝,三架雪橇离寨冲出。几只高大的驯鹿拖着车驾,上立着手持弓箭刀叉的猎手,不知是伤者亲属还是族人。众人眼睛血红,实在忍无可忍,是以冒险前出相救。

洪毅暗道不好,这寨墙外星星点点的小雪包,早就令他起疑。不出所料,就在车驾离伤者仅有五十米上下时,无数饿狼自雪包中一跃而起,成群结队,截杀这支救援队伍。

好个狡猾的对手,竟然钻进雪中,布下伏击阵地,若不是人兽有别,洪毅都要为此围点打援拍手叫好。但此时万分凶险,来不及多想,洪毅下意识的便喊身边卫士射出了一拨羽箭。

十几只羽箭划过天空,落在驯鹿雪橇的身后,射死了数只饿狼,也迟滞了包围圈的形成。无奈狼群数量太多,嗷嗷长啸声此起彼伏,竟比军中号鼓还要有效。眼望着几个方向涌来无数野狼,洪毅也是暗暗摇头,这鹿角寨外聚集的狼群,比在舒扬还要多出数倍,怕是没有过万,也逾八千。

没有意外,成百上千的饿狼一拥而上,激荡起无数残雪,将那施救队伍,连人带鹿咬翻当场。不出片刻,打斗停止,平静的旷野上,饿狼们呼呼喷着热气,纷纷享受着丰美大餐。

更加吊诡的是,如此数量的饿狼,竟是井然有序,不争不抢。由于食物有限,每只饿狼都只吃个半饱,却是一个不拉,均有一份。是怎样严苛的纪律,竟能使这些畜生战胜原始的兽性冲动。洪毅面色铁青,今日所见所闻,当真令人咋舌。

一声长啸,在空中回荡,悠远且沧桑,却是那只老狼,纹丝不动,只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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