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智者
寨门大开，二哈一马当先，拉着雪爬犁冲向了茫茫雪原。
说也奇怪，在洪毅眼里，那老狼犹如死了一般，整日里蹲在一处，从不轻易动弹。此时的老狼，就在前方三四百米处，只要跑到安全区的边缘，进入特战弩百米射程之内，保管一击必中。
身边的积雪被摩擦的沙沙作响，爬犁迅捷如飞，直奔目标而去，愈来愈近，仅剩咫尺之遥，爬犁却突然落空，撞击在不起眼的土坎上。
事发突然，洪毅猝不及防。爬犁似是落入了一小截坑洞，挂住一角，将整个木架子扯得稀烂。巨大的惯性将洪毅甩飞出去，落地又滚了一段距离，方才止住。
由于身穿数层护甲，虽是行动不便，但却未被摔伤，洪毅迅速站起，抽刀出鞘，随时准备应对危险。果不其然，这片区域，似是被野狼挖了无数坑洞，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不说，若是爬犁快速驶来，不在此处着道，也会在更前方翻车。
洪毅心道：孟浪了。这布局显然早有准备，自己以为人乃万物灵长，独具智慧，却不料这北地野兽生存艰难，也练就了些许谋略手段。此处距离那老狼仍有三百米，若是藏身在此，寻机刺杀，当保无虞。
但此刻洪毅环顾四周，已有无数野狼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
一排羽箭，没入洪毅前方十数米处，几只苍狼毫无悬念的被钉死在雪地上，滚烫热血汩汩而出。其余狼群不仅未被吓住，反而呲牙咧嘴，不疾不徐的缓缓包围上来。洪毅眼见这骑虎难下之势，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爬犁已烂，此时若是强攻，已无一点胜算。而仓皇撤离，狼群飞身扑上，混战在一起，即使北苍军有心营救，恐怕时间也不够了。不若先僵持住，待寨中杀出一队人马，配合弓箭手的掩护，自己或可安然退回。
又一排羽箭越过洪毅头顶，射杀了几只蠢蠢欲动的野狼。洪毅士气一震，猛喝一声，将横刀紧握在手。不料此时突然窜出一匹硕大灰狼，斜刺里奔向洪毅，电光火石之间，刀锋破空之声传来，将那灰狼斩为两截。
洪毅还未来得及庆幸，便已发觉了不寻常，相反的方向，另有几只大狼同时发起了进攻。这边厢横刀上，鲜血未及滴落，那边的恶风便呼啸而至，晚了……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洪毅扑翻在地，又是几记暴击，划过身上铁甲，发出瘆人的刮擦之声。洪毅反应迅捷，感知了一下并未受伤，便摸出格刀，贴身捅刺起来。一寸长一寸强，但如此摸爬滚打在一起，还不如短刀来得实在。
随着几声凄厉的嚎叫声，洪毅顿感身上一轻，忙不迭的翻身而起。此时头顶上，羽箭纷飞，后方寨内号角连连，想必那北苍军士眼见洪毅遇险，早就心急火燎了。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洪毅稍一远望，心凉到了底。但见四面八方，无数狼群如同死神之手，在鲜血和死亡的刺激下，癫狂着向此处奔来。纵使不断有野狼中箭毙命，却丝毫止不住这野兽的洪荒浪潮。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突然，身边窜出几道身影，迎头撞向那滚滚兽潮，将地上的冰雪激的破碎四射。竟是“二哈”等几只苍狼，身上还套着驾爬犁的绳索，仍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死死护住了洪毅。狼啸声此起彼伏，有时也参杂着呜呜哀鸣，利爪撕扯着皮肉，引得鲜血飞溅，好不惨烈。
此时狼群已将洪毅等死死围在中间，羽箭仍是不停，但唯恐伤到洪毅，都是落在周围。二哈越战越勇，竟是连连嚎叫，状若疯虎。一时间群狼竟被它无敌的气势震慑，攻势稍缓。洪毅已隐隐听到了马蹄之声，震得大地隆隆作响。鹿角寨中的北苍军，怕是要倾巢而出，也要拼下洪毅。
自己的草率，即将引来全军陷入危险境地，洪毅心中不禁一凄。就在同时，一声清啸响彻天际，疯狂的狼群如同被定了身，排山倒海的攻势，戛然而止。好强的控制力，狼群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不输于自己的海东青，这刷新了洪毅的三观。
群狼向两边退去，一只苍老而威武的老狼，出现在洪毅的视野。是它，洪毅的目标，但此时此刻，它的出现，却代表着洪毅的生！王者对王者，眼神即可交流一切。洪毅猛地回身，挥舞双臂，嘶声大喊：“停！”
天地之间，仿佛都停滞了。老狼缓缓走来，看向浑身浴血的“二哈”，不禁獠牙一呲。熟料“二哈”竟如犯错的孩童，前腿跪地，呜呜低鸣起来。老狼脚下不停，直走到“二哈”面前，垂首抵住“二哈”的额头，洪毅目瞪口呆，此情此景，像极了父子亲情，呈现在野狼身上，简直匪夷所思。
老狼身边闪出几匹硕大公狼，俨然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只听老狼低哼一声，保镖们呲牙咧嘴，驱散了周围狼群。老狼秽浊的眼睛盯着洪毅，仿佛有千言万语正在无声的诉说。
洪毅耳边，除却呼呼的风声，却是听不到一丝声响。抬目四望，一地狼尸，鲜血浸染冰雪，犹如苦寒时盛开的红梅，刺眼夺目。身后几百骑兵，严阵以待，面前无数群狼，凶相毕露，这人兽之争，不也只为了“活下去”三字？
洪毅重新凝视老狼，这是一位智者，也是一位仁者。想必他已近混沌之年，料定今冬将是自己生命最后一个冬天。天地不仁，驱使着万千生灵为生存而相互搏杀，奋不顾身，可谁又愿意堆尸如山，去换取剩余的苟延残喘。罢了，此物与自己有缘，或是天意，或是因果，总之，有些关联……
洪毅收回心思，转身唤长空牵匹马来。身后百余米处，战士们一脸的难以置信，观看着眼前的旷世奇景。若说驭虎大战渤海，令世间传颂，如今这与万千群狼共舞，则更显天神光环。
此生得见传奇，千难万险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