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战友
世间男人三种情，堪比手足，叫一起扛过枪，一起读过书，一起坐过牢，其中以战友情居首。想来也合情合理，茫茫天地间，热血男儿汉，把生死托付彼此，这过命的情谊，甚至超越血缘。
此时的高苍健，便深有体会，他想开口，却喉头一涩，差点憋出几滴泪来。勇士落泪，往往被冠以矫情，高苍健忙不迭掩饰过去，邀夏封侯进屋说话。
城内外通上了消息，事情便不再复杂莫测，夏封侯将室韦军的动向禀明，并自信明日大军即可攻城。高苍健也向夏封侯说明了医疗队的情况，主要是兰欣忽发高热，几天不见好转，此时正逢战事，对其康复极其不利，关心则乱，所以才发出了密信。
摸清了基本情况，双方又约定了联系方式。鉴于局势会越发紧张，高苍健仍以保护医疗队为主要任务，便不参与攻城。夏封侯会将部队下一步计划，由信鹰告知城内。
时光飞逝，转眼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已近黎明。夏封侯离开盐铺，重新没入人海，启程返归。高苍健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仍不愿转身。
夏封侯出城之后，将余事做了安排，便匆匆补了个瞌睡。战士们知他昨夜只身涉险，摸清敌情，敬佩不已，所以除了派出与大部队联系的战友，其余几个都安安静静的护在百步周围，让他好生休息。
这一觉夏封侯却没睡踏实，几个梦境纠缠在一起，想醒也醒不来。许是心思沉重，梦里尽是凄惨光景。一会是室韦军兵败营州，战士们拼死一搏，却仍未能将医疗队救出危城，一会又梦见唐军报复，联合突厥契丹围攻泰华……
下一刻大疫来袭，天地间死人无数，宛若炼狱。最后，便是幼时深刻的记忆幻化成的梦境：泰华不复存在，倭人涌入札幌郡，肆意屠戮夏邑人，至亲及族人尸骨累累，自己则身插十数把敌人的钢刀，垂死抵抗……
蒙知返悄悄来到夏封侯身侧，眼见爱将竟深陷噩梦，不能醒觉，铁铮铮的汉子，正泣不成声，仿佛见了什么大悲之事，让他心疼不已。蒙知返慢慢俯下身子，一边轻轻唤着夏封侯，一边伸出粗糙大手拭去他眼角泪痕，夏封侯猛然惊醒，却见是蒙知返站在身前，还以为仍在梦中，一时木纳不言，怔在当场。
蒙知返温言道：“做噩梦了？堂堂天狼军第一斥候，竟哭的像个孩子。“夏封侯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不由尴尬一笑。
”封侯，多谢你孤身犯险，探得军情，我军府主力，已悄然扎营于十里外，今夜便要突袭营州。另外大将军的兵马，再有一日也将到达。医疗队现在仍在城中，情势刻不容缓，作战会议只等你的城内布防介绍了。”
夏封侯却像个孩子一般，抓住蒙知返的双手，后怕道：“将军，我梦见咱们的家没有了。”
蒙知返一愣，内心旋即涌起一丝温热。诚然，泰华现在就是所有华人的家园，然而即使国家强大，四周仍是强敌环伺，加之国家新立，底蕴尚显不足，不知多少人心里无底，既珍惜这眼前幸福，又担忧其似幻梦一场，突然就会破灭。
”有咱们军人在，泰华便在！若要国破家亡，除非我等尽死，否则，谁都别想犯我泰华分毫。封侯，你信得过你的将军，信得过长生天吗？“蒙知返坚定无畏的话语，瞬间给了夏封侯无尽的力量。
蒙知返继续说道：”长生天也在来此的路上，届时，我定要为你请上一功。现下，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先回营寨，你将城中布局，细细道来……“
营州北十里，室韦军大帐，除了蒙戮去抄松漠、饶乐两府，其余将领齐聚。蒙傲也赶了过来，医疗队自他手中走失，为了军人的尊严，蒙知返有意令其担任先锋。
夏封侯正将城内唐军布置，一一标在沙盘上，各处紧要衙门的所在也是一目了然，对于蒙知返而言，拿下营州不在话下，问题在于怎么拿。
泰华与突厥，虽无军事盟约，却有千丝万缕的经济联系，休戚与共已然成势。而大唐作为潜在的竞争对手，与之碰撞对决似是无法避免，只是在此刻的营州，这种碰撞好像要大大提前了。
蒙知返虽说出身唐羁糜州，但骨子里的文化、信仰、习俗，与中原文明毫无瓜葛。但洪毅却恰恰相反，虽说创立泰华，另立国度，但文明系统与唐国同出一脉，文字语言近似不说，更有数百万汉民移居国内，风俗习惯大多仍保持着华夏传统。
恰恰在年初，泰华金融初建，除却金币银币，流通更为广泛的铜钱，几乎都是用的开元通宝。在没有大量铜矿开采之前，小额零售交易，便基本立足于外贸所得的唐国货币。
虽说颇有些受制于人的味道，但公子情感深处，对于中原的依赖及认同，可窥一斑。平行发展，互不干涉，斗而不破，这些往昔的对唐策略，随着泰华势力的南扩，终将面临挑战。
说起这开元通宝，还有一个冷知识，不得不提。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曾道：“自宋以后，皆先有年号而后有钱文，唐之开元，则先有钱文而后有年号。”
在普遍认知里，雍正通宝就是雍正年间的钱，乾隆通宝就是乾隆时期的钱。而开元通宝，则非唐玄宗开元年间的铜钱。
唐开元通宝实则是唐高祖李渊在武德四年开铸，“开元”其实是开辟新纪元的意思。《旧唐书·食货志》记载:武德四年七月，废五铢钱，行开元通宝钱，径八分，重二铢四絫，积十文重一两，一千文重六斤四两。”
开元通宝之前的铜钱，通常以铢为单位，二十四铢为一两。开元通宝则改用两、钱、分、厘的十进位法：从此，“钱”成了重量单位，十钱为一两，从而结束了钱币以重量为钱文的历史，开始变得抽象化、符号化。
这是秦始皇统一货币之后的又一次重大货币改革。其中十进制，货币符号化，都对后世货币的发展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也是洪毅选择唐国铜钱的原因之一。泰华的社会形态，与以物易物的游牧民族迥异，所以华人精英阶层，在对唐关系上，都有着秘而不宣的慎重。
此次不仅要破营州，接回医疗队，还要将战争带来的不良后果降至最低，这确实是考验蒙知返指挥艺术的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