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疑云（下）
茹今一边低头拔着针，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
“那个……今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就是……就是……昨天我看了一个外国电影，里面有个人被杀了，犯人也抓到了，证据确凿，可是吧，我总觉得那个电影抓的犯人好像不对……”
“噗嗤——”茹今轻笑，“你这傻孩子，看个电影还这么认真，不对就不对呗，反正人家电影拍成了，钱也赚了不是吗？”
“可——可是，这样不会误导观众吗？”
“所以呢？你想问我，如果是我的话会怎么办吗？”
刘一诺将头点得仿佛小鸡啄米。
“弟弟啊，是这样的，首先这是一个电影，所以它有漏洞很正常，我顶多会骂一声导演和编剧是弱智，也就过去了；再较真些的话，我可能会说，唉，还不如我自己写个本子拍呢？说到底，只是电影，对不对？”
“要是旁的事儿呢？”
“旁的事儿啊……”茹今抬起头，沉思着，“嗯……那就具体事情具体——欸？这该死的破天儿！”
话音未落，刚刚拔完针的茹今，余光瞟向左手边一个宣德炉，话锋猛地一个转弯，然后扔下还坐在旁边忠犬一样望着她的小弟，走了过去，打开小小的香炉，里面的盘香只燃烧了二分不到便已然熄灭。
“唉……d城什么都好，就是这天儿太潮湿了……”
茹今摇着头叹道：“一诺你莫怪，我不是本地人，原是北方一座小城的人，我的家乡太过干旱贫瘠，所以当时就立志要来这江南水乡生活，后来也顺利考上了这里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这里了，只是没想到，d城的空气好是真好，这湿度也是真大，每年夏季，我屋里的医书都会发霉，然后被虫子蛀到一个洞一个洞的，想点个香驱驱虫吧，香都点不着，唉……看样子你也不是当地人吧？过几年估计你也就适应了，欸，对了？刚刚你问我什么来着？”
茹今望着刘一诺苦笑不止，却见憨憨的小警察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茹今手里小小的盘香。
“一诺？刘一诺？你怎么了？”
茹今不解地拍了拍小警察的手，小警察猛地一回神，用手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门儿一下：
“啊呀！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谢谢今姐！”
话音未落，人已经推开门跑远了。
“很顺利，不用担心！”时永悄无声息地站在茹今的身后。
“嗯！”茹今眼神中隐有忧色，闻言点点头。
天边雷声隆隆，仿佛地狱的擂鼓锤上了天际般，击打着黑灰色的天空。
又快下雨了，而且，可能是场大暴雨……
惨白的灯管底下，新晋人民警察刘一诺正在奋笔疾书着什么，眼神中放出喜悦的光芒。待到他熄灯走入地上一层时，才发现，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此刻已是凌晨2：30分，窗外正大雨瓢泼，算了，就这样窝办公室里一宿吧。
刚刚躺倒在办公室不算宽敞的沙发上时，他又仰头望了望窗边的深青色窗帘，于是再次起身，沉吟片刻后，从办公室的书报架上抽出了一沓子报纸，点上，火苗跃动一秒，立刻偃旗息鼓。
果然……
刘一诺终于放心地再次躺下了，不到五分钟，便沉入了梦乡。
梦里，一片灰蒙蒙的大雾包裹着他，他什么都看不见，耳中却清晰地听见，不远的前方，有人在哭泣，夹杂着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
哥哥，哥哥，你快来啊……
他循着声，往前走去，雾气越发深重了起来，小女孩的笑声却越发清晰。
“咚——”一声轻响，他低下头，似乎踩到了一个啤酒瓶子，他俯身拾了起来，那瓶子味道极其难闻，就像装满了火油一般……
火油？
刘一诺正欲仔仔细细瞧上一瞧，两只黑黑的小手却拽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哥哥，陪我玩嘛……
他一探头，眼前站着两个漂亮的小女孩，像是一对双胞胎，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都梳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儿，仰头望着他，笑得娇憨无比，很是可爱。
他蹲下身子，也扯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小妹妹，你们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里啊？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叫溪溪，这是我妹妹漫漫，我们今年八岁，这里是我家，哥哥你来陪我们玩儿吧！”
说着，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地牵起了他的手，将他使劲往前方拽去。
“哎哎哎——”
刘一诺未曾反应过来，已经被两个孩子拽进了一处豪华的房子里。
“我去，现在的小丫头劲儿可真大”，刘一诺咕哝着，正准备回头招呼那两个孩子，一回头却发现，身边已空无一人。
“欸？人呢？”刘一诺不解地左右顾盼着，却只见自己似乎站在一个华丽的客厅中央，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门。
“啪——”一声脆响从门内传出。
“贱人——”伴随着一声低低的暗骂，似乎有人在打架。
人民警察的责任感一下子上了身。
“哎哎哎！不准打架！”
正说着，他快步上前，推开了那个白色的门。
门里，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一个女人坐在地上，用手捂着右脸，正在低声啜泣。
“就算你给我钱了又怎么样？那是你婚前心甘情愿给我的，现在想要回去？没门儿！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这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
“哎哎哎，我说，有话好好说，你想离婚也不用打老婆吧！”
刘一诺说着，伸手正欲拦着那个男人，却不料，一伸手却穿过了那人的身体，那男人就像电影中的虚影一般，从他眼前晃了过去，继续上前，不停地踹着那个坐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在男人的拳脚下凄厉地尖叫。
而此刻的刘一诺却只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却无法阻拦这一切。
终于，男人打累了，如烟雾一般，在他眼前消失了，只留下那个被打的女人倒在地上，手臂和双腿上淤青满布，刘一诺心下不忍，走了过去，想要扶起那个女人，依旧只扶起了一片虚空。
但是，女人却如同看到了他一般，挣扎着坐了起来，朝着他伸出了手，轻轻地喊出了两个字：
救我！
刘一诺的眼瞳猛地睁大了。
那张清秀但忧郁的脸……
是白小婵！
求求你，救救我！
她再次向他求救，那只胳膊就这样直直地伸向他，白皙，且淤青，而后，从指尖处，慢慢地，燃起了火焰，女人猛地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
刘一诺猛地坐起，大汗淋漓。
一块毛巾适时地扔在了他的脸上。
“做噩梦了？”孙队的声音不耐烦地在他耳边响起，刘一诺懵懵地把头上的毛巾拿了下来，怔忪了片刻，脑筋终于连上了现实的wiFi。
原来，是个梦啊……
可是，太真实了……
真实地，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孙队……”
“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
“老子没瞎！鬼吼鬼叫的，吓我一跳！”
“……对不起……”
孙队愣了一下，转头看看那个可怜兮兮的菜鸟，心下又有些许不忍，
“昨儿是不是忙到很晚？”
菜鸟点点头。
“唉……我也是打那时候过来的，以前我那师父哟，可比现在严格多了，我也是熬了不少夜，加了不少班，行了，悠着点干吧，又没逼你的，能干是个好事儿，但要注意身体，记住了吗？”
菜鸟再次点点头。
“快回去吧，放你半天——”
“孙队”，沉默了半晌的菜鸟突然打断了他的絮叨，“有问题，白小婵的案子，有问题！”
“嘶——”
干了三十年老刑警的孙正猛地吸了一口气，直视着眼前的菜鸟，却见菜鸟一脸坚毅，再次坚定地对他说道：
“孙队，张翠翠不是真凶，案子还没有查完，我申请继续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