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羁押（下）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这几个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啊？为什么这么倒霉的事儿要找上我？为什么？这到底都是为什么啊？”
“曹全有，之前，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了，因为于龙被——”
“于龙不是没死吗？既然没死为什么又要找我女儿晦气？再说，于龙被推下去，又不是我女儿推的，他怎么不去找那个混蛋啊？我女儿又做错了什么？他儿子出事儿那是他儿子的命，为什么要连累我女儿？”
“曹全有”，孙队终于难得有些动气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有没有理解过于冬至的心情？同样都是父亲，他的儿子出事是他儿子的命，那你的女儿出事难道不是你女儿的命？”
“你——”
曹全有愤怒地抬起头，正欲反唇相讥。
“曹全有，我也有女儿，我也知道女儿出事儿，作为父母该多么难受，但是，我依旧不支持以暴制暴，不管是于冬至父子为了让你记住这种滋味而害你女儿，还是你为了报仇而杀于龙，仇恨只能滋生仇恨，而不会让原本发生的事情变得更好，比起仇恨的结果，不种下仇恨的恶因是不是更重要？”
曹全有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后，他沙哑着嗓子，低声喃喃着：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孙队不置可否，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语。
曹全有他用双手在脸上捂了一会儿，抽了几下鼻子，而后放下手，终于冷静了下来。
“好，我承认，人是我杀的。”
他点点头，开始冷静地叙述着杀人的全过程。
从他开始蹲守，到发现那个男孩翻墙而出。
“等一下”，一直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的刘一诺突然打断了他，“你是说，你看到有人翻墙出来，你就知道，那个人是于龙？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假装的？”
曹全有点点头。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似乎脑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引导我一样，也许是我老婆孩子都没了以后，我的生活只剩下报仇这件事了吧？所以直觉格外地准……”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而后，他将发现那些女儿被凌虐致死的视频的事也一并说出，以及他如何找到于龙，发现于龙一直在家里等着他，并且不住地挑衅他的事情。
“所以，我就将他打晕了，而后装在化肥袋子里，带到了我的老家，你们也找到那里了。”
“在那里，我足足折磨了他三天，最后杀了他。是，杀人是我不对，但是我不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杀了这个畜生！”
曹全有恨恨地捶打着眼前的小桌板。
“于龙是自己承认的，他没有病的吗？”良久后，孙队突然开口询问道。
“是的，他亲口说的！”
孙队与刘一诺面面相觑着。
“这不应该啊，所有的仪器他都测试通过了，即使省里的精神科专家判断有误，可是机器不应该啊？事前事后不是检查过很多次吗？”
刘一诺挠着头，望向孙队，却发现，孙队的眼中跟他一样，一片茫然。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是谁帮他作弊通过的测试，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精神病患的？”
“没有，那畜生的嘴很严，宁肯死都不说”，曹全有继续恨恨地道，“我甚至觉得，他就是为了故意刺激我杀了他，好保住那个帮他的人！”
“你说，他临死前对你说，谢谢你？”
曹全有点点头，接着又无比悔恨地挠挠头。
“我现在回想下，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刺激我，他说得对，我平时确实太忽视年年了，而对尖尖太过骄纵，所以才……唉……”
“曹先生，我有个问题，之前我们审问于冬至时，曾经问过他，是如何进入你家将打火机扔进燃气炉中的，以及他是如何带走曹年年的，他虽然承认是他干的，却无法将细节全部说出，而且，诡异的是，当时的监控确实没有录到任何异常，我们也反复调取分析过，发现监控并未有造假的情况，而刚刚听你叙述，于龙似乎跟他父亲一样，对于这两段犯罪事实也都没有详细告诉过你，是吗？”刘一诺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这些时日感觉不对劲的几处地方。
“是”，曹全有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奇怪，尤其是年年被带走这件事，我明明就跟年年说了，要是我去晚了，就在校园里等着我，或者跟杨老师说一声，在教室里多待会儿，千万别乱跑，年年她向来听话，而且警惕心很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别人走呢？”
曹全有满脸悔恨。
“那日要不是我来警察局报案，就是业主群有人发尖尖那些……我也不会迟到……”
刘一诺猛地往前一坐，这个案子从开头到现在，一直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一直觉得很别扭，刚刚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
“怎么了？”
“孙队，我好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刘一诺挠了挠头。
“什么？”安静的办公室里，孙队不解地看着刘一诺，方才他执意让他把曹全有先羁押，非要拉着他出来，已经让他很是莫名其妙了，而今那小子更是神游一般，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那叫一个出神。
“孙队，您还记得，当时提审于冬至时的情景吗？”良久后，傻小子终于开了口，好生组织了半天语言，“他说，录像的人就是曹尖尖，谁告诉他的？还有，曹尖尖被带走时，是在电梯里，但是我们调取的监控录像只有曹尖尖离开的身影，而步行梯转入地下车库的那段监控偏巧坏了，所以，我们可以怀疑是曹尖尖出了电梯后，被人打晕从地下车库转步行梯到的六楼，那有可能是于冬至也有可能是于龙，于冬至说，是他给曹尖尖灌下了大量安眠药，可是我们查到的，明明是致幻剂，而且，方才曹全有说，视频里，是于冬给曹尖尖灌了药，一只手撑着她的嘴，一只手给她灌药，那于冬有第三只手拍视频？”
“难道不是于冬至？”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于冬至，所以去查了他当天的行动轨迹，发现，他确实是在上午8点半被厂子里叫去加班。而且，他自己也说，是他将曹尖尖里里外外用酒精擦拭干净，可是，我们依然从曹尖尖的阴道中提取到了物证，如果他真是仔仔细细帮儿子善了后，怎么会忽略这么明显的罪证？他怎么可能不好好保护自己的独生子？所以，这一切有可能都是于龙一个人做的，或者是……于龙的帮手帮他做的……”
“你怀疑谁？”
孙队猛地坐直，一下子来了兴致。
“您再想想，曹家第一起意外发生时的事儿，打火机是怎么进他们家的？偏巧物业经理一个电话打来，接着就爆炸了，这时机是不是太巧了？”
“你是说？”
孙队福至心灵，突然理解了刘一诺的怀疑。
“我们一开始一直往仇杀那个方向去考虑，却把一些细节给忽略了，为什么我们查监控，应该有问题的地方没有任何异常，却发生那么多起意外？为什么每次监控坏的地方和时机都这么巧合？为什么业主群里会莫名其妙多出那么多奇怪的新号？为什么业主成立新群却没有任何人通知曹全有？要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就感觉，好像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也盯着所有人一样，我们……好像也被这双眼睛给牵着鼻子走一样。”
“嗯……不错”，孙队由衷地拍了刘一诺的背一把，“让你在基层挂职锻炼这一年多果然很值，小伙子，干得不错！”
而后，孙队眼神一凝，摸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大数据处吗？眼镜在吗？有几件事需要跟他核实一下，嗯，对，就是这起杀人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