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转向
第52章 转向
不论广州的天气有多么炎热,空调的冷气,总是可以把酷暑隔阻于外的。
身为厨师的阿梅无论如何激愤,对于陈晓欣而讲,她也有着无数种办法,去让阿梅就范——不是用餐馆老板的身份,或是让阿梅在妥协与辞职之间去做选择。陈晓欣可以从道理上,数据上,逻辑上,去说服阿梅。
但她没有。
或者说,她放纵阿梅把情绪发散出来。
“不辣那还叫什么湘菜?我还加点酸甜汁,做甜口好吧?老板,就没这样的湘菜!真没有!”
大约因为陈晓欣眼神里的鼓励,还有不停的点头,让阿梅的底气很足:“干炒牛河不炒,把炒好的牛肉和河粉,放一勺沙茶酱拌搅了上桌,你觉得还是粤菜里的干炒牛河吗?文思豆腐不切了,直接在酿豆腐时,就用模具出豆腐丝,那它能叫文思豆腐?它必须不能啊!那还有嫩滑的口感吗?没有!它就成了做文思豆腐前,被削掉的老皮!”
陈晓欣一边泡茶,一边听着阿梅述说,当一壶茶泡到第四次时,阿梅便有点说不下去了,她想找个籍口,逃离这个房间,尽管从进来到现在,陈晓欣都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也没有怪责她什么:“老板,这个、这个,要不我回去想想,怎么改良一下?”
“我不知道,但你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思路,你要推广湘菜,是不是得出湘?那么广东、福建,包括江浙这一圈的食客,他们去认识湘菜的美食,是不是应该有个进阶?还是说,应该有个底线,如果连这个底线的辣度都不能接受的,那我们不要这些用户了?”
阿梅听着就感觉发慌,连忙摇手道:“不、不!那肯定不能赶客!”
“也不是说赶客,就这一批用户,他们目前来说,不适合去领略湘菜的风味?你要想一下是不是这意思。如果是,那你要告诉我,然后我再来想经营和推广的办法。比如他点时,我们提供一点测试辣度的凉菜,凉拌牛肉或啥的,让顾客先试一口,他再确定要不要点这个菜?都可以。”陈晓欣笑着对阿梅说道,伸手示意后者喝茶。
“反正,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但你要想清楚,推广湘菜,你希望怎么去推广?然后一会收市了,你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根据你的意见,来制定经营上的策略。你看这样,好不好?”陈晓欣站了起来,对阿梅这么说。
后者连忙也站了起业:“好好,我这就去想,老板,不好意思,我、我刚听说有人投诉……”
“那个你不要管,好吗?咱们一起创业的团队,你主要是把推广湘菜——你跟我来广州创业,这个根本的点,你得去想清楚,其他的,我来想!”陈晓欣把壮实的阿梅送出经理室,坐回椅子里,却就不见了之前的笑容。
陈晓欣感觉到了很强烈的危机感。
不是在于有客人来投诉,这倒真的没有什么,至少对于她而言,并不造成什么困扰。
只要做事,肯定就会有出错的机率,什么也不做,才不会出错。
她的危机感,是在于这餐馆,已经开始偏离了最初的设定。
它的整个风格,跟开始想的百年老店,是充满着互斥的。
而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她起身打开门,却意外的看见张若彦站在门外。
“下午4:20,你跑来做什么?不用上班?”陈晓欣惊讶地向他问道。
因为张若彦尽管没有西装革履,但那一身打扮,就是上班的穿着。
他在沙发坐下,把手上的布兜递给陈晓欣:“有朋友给我用金丝楠木,搞了这么一副棋盘。”
那是一个象棋的棋盘,打磨出了火彩,上了一层清漆,放在茶几上,看着就是一件艺术品,很是赏心悦目。陈晓欣点了点头道:“行吧,就你那臭棋,真的浪费了这棋盘。”
“你怎么了?”张若彦看着面无表情的陈晓欣,犹豫了一下问道:”又到那几天了?要多喝水,喝热水!”
陈晓欣没好气地骂道:“滚!”
但她没有如平时一样,跟他互相谩骂打闹,而是跟张若彦讨论起自己的想法:”这店开着,不太对劲。就不是老店那方向。”
张若彦看了一下茶杯,起身换了茶:“哪里出问题了?”
“不是某一个细节,而是整个团队,包括我在内,都跟经营的方向,冲突了。”陈晓欣说着,苦笑了起来。
如果要做百年老店,那就不该上类似“东安鸡”这样的湘菜。它应该就做传统的粤菜,主打应该就是实惠,几十年就做这几样菜,爱吃不吃的。
事实上,按老店风格经营,今天面对来问责的客户,陈晓欣也不该这么应对。
这一点是她跟阿梅聊完之后自己醒觉的。
百年老店的风格就不是这样,她应该跟客户强调的是:近百年就没哪个客人吃坏过肚子,一定不是这里的责任!
但她没有这么做,厨房那边,李姗在疯狂操练人员的刀功,不论二厨还是白案或是厨工,不是被李姗叫去练刀功,就是搞了个小冬瓜过来练雕花。百年老店,做街坊生意,其实这些都是多余的,应该突出份量足,便宜。
例如某个大排档,号称开几十年,就做大排档,主打就是一条皮皮虾有小臂那么长,引发了好多人去打卡,于是那家连青瓜切花刀,估计都成问题的店,厨房只会可劲下味精的店,就这么活下来。
并没有什么不对,去那店的人,就不讲究这些。
“过于精致,过于有追求了。这不对。”陈晓欣苦笑着说道。
但她不想把自己的烦恼传染给张若彦,很生硬地岔开话题:“你怎么有空这时候过来?”
张若彦苦笑了一声:“我在考虑退休。或者公司开除我,让我把股权变现。”
“为啥?你有病啊?”陈晓欣很不理解地问道。
张若彦摇了摇头:“我过于精致,过于有追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