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好诗!
次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方氏便扛着锄头出门了。
陈老太太一副像是见了鬼的表情,揉了揉眼睛,转头问里正:“老头子,我没看错吧?刚出去的是老三媳妇?”
里正这两天被村里那点事折腾得不行,耷拉着眼皮,道:“你以前不是总说老三媳妇最爱躲懒,现在人勤快了还不好?”
“好是好......”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大早就出门干活可不像老三媳妇的作风。
里正没想那么多,拍拍腿起身:“行了,今天官府指派了新来的监工来河堤,我得收拾收拾去迎接。”
李璋贪污的工钱数额虽没有采石场管事的多,但他背了人命,县衙那边已经下了流放西北,充入军营的判决。徐捕头也因此丢了官职,被判徒刑十年。
这回新来的河堤监工是据说是由监察司长官亲自挑选的,也不知道长的是圆是扁。
河堤复工,周令祈没法儿陪秦孟商一起去镇上支摊。
秦孟商倒是没关系,自己拎上桌子便出门了。
方氏远远看见周家两个人都离开后,冷哼一声,朝村尾走去。
最先发现魔芋的明明是她家小草,秦孟商也就是欺负几个孩子不懂事,自己挖了魔芋拿去赚钱还藏着掖着,这心思可真够深的!
要不是她逮着小禾盘问一番,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不就是魔芋豆腐吗?豆腐她都会做,难道加了魔芋的豆腐她就不会做了?
方氏不信那个邪,她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名堂!
周家的房子离村里远,院墙也矮,踩着石头轻轻一翻就能翻进去。
周家原先这房子是村里最破的,如今不仅铺了灰瓦顶,院里还种了菜,甚至还有几只小鸡仔在地里捉虫吃。
前不久还来陈家借粮,可现在这日子过得都快赶上她家了!
方氏沉着脸穿过院子,正要伸手去推门,不知哪里蹿出一个灰色的东西扑过来对着她的小腿就是一口。
“啊!哪来的小畜生,滚开!”
方氏的小腿连裤子带皮被扯下一块,鲜血洇洇冒出。
元宝浑身炸毛竖起,一双褐色的兽瞳凶狠狠盯着方氏。进宝紧跟着出来,龇牙咧嘴冲着方氏吠了两声。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一定咬人。元宝来了这么些天,从来没嗷过,进宝老爱哼哼,也鲜少叫。没进过周家的人还真不知道里面养了两条狗,其中一只还会咬人。
方氏小腿被扯掉一块皮,火辣辣的疼,哪儿还敢进去看?
低骂一句“小畜生”,拖着腿忙不迭走了。
正要去河堤帮工的纪氏看见她从周家院子里翻出来,嗓门一扯,大声嚷嚷起来:“陈三媳妇,你一大早翻进周家院里做什么?”
方氏本就是做贼心虚,被这一嗓子一喊,险些踩空翻进沟里。
“你胡说啥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进周家了?少搁哪儿污蔑人!”
她一边说,一边心虚地往四处瞟,见只有纪氏一人,捡起锄头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溜了。
纪氏狐疑地盯着方氏的背影,虽然没有看见方氏翻进周家,但看她过来的方向以及那两声狗叫,自己肯定没猜错!
方氏这个黑心的婆娘,上次把水放到她家田里,这次又趁周家没人翻院子,还真是当贼当惯了!
纪氏嫌弃地呸了声,走到周家瞧了瞧,见两只狗守在院里,堂屋门也关得好好的,才安心去了河堤。
日头渐渐升上来,镇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秦孟商来镇上支了几天的摊,往来的商贩多少都认得她。
今日见她一人过来,笑嘻嘻向她打听:“今儿怎的只有老板娘一人?这忙得过来吗?”
常来吃面的人都知道,街上多了对卖凉面的小夫妻。两个人模样都生得好,不止是商贩汉子过来买面,不少妇人瞧见周令祈在街上收碗,这瞧着瞧着便走到面摊前了,扯东扯西的与他搭话。
周令祈顾及着秦孟商的生意,每回都是忍着想黑脸的冲动耐心回答。
今日他没来,那些妇人颇为失落。
秦孟商无奈地笑了笑:“我相公今日去上工了,抽不开身,我一个人也还忙得过来。”
但事实证明,这话还是说早了。
许是镇上卖凉面的独这一家,加上味道好价格实在,这生意是一日比一日红火。以往觉得二十个碗够用,没想到才忙了一会儿碗便只剩下了两个了。
看来没周令祈去收碗还真不方便。
秦孟商捏了捏肩膀,趁着没客上门的空隙飞快钻进身后的小巷子里。
两张卡牌,一张蒙将军,一张李白。
蒙将军高大威武,随意放出来怕是会吓到别人,还是选李白好了。
流光一转,李白衣袂翩翩踏雾而来,眉梢一扬,语调从缓:“子将与吾共赏月乎?”
“......”青天白日的,赏什么月!
外头还摆着摊呢,秦孟商不敢耽误,拉着李白往外走:“先生,我做碗面给您尝尝,您帮我去收一下碗吧?”
李白还没反应过来,一碗凉面已经塞到了他手里,鲜香辛辣的气息钻进鼻尖,须臾间唇齿生津。
这边又有客来,秦孟商连忙去招呼。
来的也是熟客,见面摊后站了个白袍幞头的男子,顿时好奇起来,刚想张口,便听见一声仰天长叹——
“臣食之口,感予思故乡!”
秦孟商:“???”
李白捧着凉面,双目微阖,清风拂来衣衫飘若谪仙,唇边溢出一丝惆怅的轻叹,同时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辣油。
“......”吃个面也能激起思乡之情?
秦孟商不理解,也理解不了。
来买面的小哥看得眼睛都直了,愣了半晌,故作风雅地附和一句:“......好诗。”
秦孟商眼角抽了抽,拌了碗凉面递出去。
李白吃完面,意犹未尽,将碗交还与她:“吾所须为?”
能好好说话吗?要不是身在集市,四周吆喝声此起彼伏,她还以为自己在背文言文!
可现在正缺人搭把手,秦孟商懒得计较他这一口文绉绉的语调,让他记住样式帮着去收碗。
李白吃了面,收起碗来乐在其中,不管谁与他搭话,张口就送句诗给对方。
商贩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不明白他话中之意,但听不懂的东西才是最优美的,于是也笑呵呵应一句“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