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旧时殇其五

不知多久，白幽醒来，睁开眼后已经在一个温暖的环境中，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暖洋洋的。她坐起身，茫然环顾自身所处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一顶营帐之中，厚重的营帐隔绝了外界呼啸的风雪，也将寒意驱散。

白幽静静坐在那里，想起母亲，眼泪忍不住涌出眼眶。她很清楚，在那种环境下，母亲根本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绝望、孤独、恐惧、悲伤、仇恨等等情绪在她幼小的心灵中交织纠缠，无依无靠的少女在陌生的环境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营帐的门被揭开，一阵冷风灌进来，让白幽从诸多负面情绪的笼罩中忽然清醒不少。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中年妇女笑意盈盈地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食物进来，对她温柔的说道：“小姑娘，你醒啦？趁热吃点东西吧。”

白幽擦干眼泪，警惕地望着眼前的人族妇女。她的父亲就是在人族侵略时为保护她和母亲战死的，她对人族向来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只是白幽很多天没吃东西，饿着肚子，那盆冒着热气的肉汤看起来很诱人，她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人族妇女见状，拿起勺子舀了一些肉汤喝下，对白幽道：“你看，没有毒，吃吧。”

饥饿感的折磨战胜了心中的警惕，白幽接过肉汤，大口大口的喝下去。人族妇女递来一块干粮，笑吟吟地看着白幽，道：“慢点，小心烫。”

白幽接过干粮，大口咬上去，露出了两颗尖锐的牙齿，煞是可爱。人族妇女看到尖牙，眼前一亮，随后嘴角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转身离开营帐，留白幽独自在帐中。

“大姐，干嘛不给她下点药，省的路上闹腾。”一个尖嘴猴腮的独眼男子凑到中年妇女身边，问道。

“小点声，你是怕她听不见么？”妇女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斥责，“这丫头现在太虚弱了，下了药怕是路上遭不住。”

“那怎么办？万一路上闹起来，咱们要倒霉的！”独眼男子压低了声音。

“演的像一点，别露了马脚。我告诉你，这丫头是血族和精灵族的混血，品相相当不错，干完这一票，咱们就可以金盆洗手了。”中年妇女一边说，一边露出笑容，目光中尽是贪婪。

这些人是长期在北州进行有关其他种族的地下交易的团伙，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龙族的龙骨龙鳞、血族和精灵族的年幼活体都是他们的目标。虽然在前些年各族大规模入侵后，人族帝君发布了禁令，严禁相关交易，违者重罚。

可奈何其中利益太过庞大，仍然有很多胆大包天的逐利之徒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暗中做起了相关勾当。

前些天白幽在山脚昏迷时，恰巧被这些人捡到。当时白幽已是奄奄一息，本着碰运气的想法，他们将白幽带回去，喂了一些驱寒的汤药，放在暖和的营帐里。

本来不抱什么希望，却没成想白幽不仅活了过来，更是血族与精灵族的混血。这样的混血种在人族的一些高官贵族中很受欢迎，年纪小的更是很好调教，所以他们会开出极其夸张的价格来私下购买。

这些人的行为虽然违背了人族帝君的禁令，可奈何这些人普遍身居高位，甚至与人类皇族中的某些成员有着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所以禁令对他们的约束能力也是极为有限。

正当那中年妇女幻想着高价将白幽出售掉后，就可以金盆洗手，再也不冒这玩命的风险时，一位老者带着一个小男孩，一步一步踏入了他们的营地。

老者打量了一下这些人，对小男孩说道：“望儿，自从你师兄离开后，好久没有和人交过手了吧？”

小男孩正是年幼的轩辕望，他点点头，道：“是的，老师。从那时算起，都提升两阶修为了，可没有真正交过手，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水平。”

老者轻抚长须，笑着对轩辕望说道：“是要时时刻刻对自己掌控的力量有清晰的认知，今天有机会了。”

“老师，他们就是迫害北州各族的坏人吗？”轩辕望抬头看向老者，眨眨眼，甚是疑惑，“我看那个大娘，挺慈眉善目的。”

老者揉揉轩辕望的白发，指向白幽所在的营帐，认真道：“不要被外表迷惑，你可以去那里看看，里边应该是有个精灵女孩。”

轩辕望点点头，小小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入了营帐。营帐中，白幽刚吃完东西，正坐在那里思考今后该如何，忽然感觉一阵冷风拂过，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白头发的男孩。

“你是被他们抓来这里的吗？”轩辕望开口问道。

“欸？”白幽被轩辕望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可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知道，可他们给我吃的，不像坏人。你知道吗？”

轩辕望摇摇头，忽然转身一掌拍出，掌间闪烁着细小的雷光。‘砰’的一声巨响，那独眼男子的身影倒飞而出，手心被炸成一片焦黑，手臂有些轻微的麻痹。

“大姐，这小子不对劲！”独眼男人连忙来到中年妇女身后，“至少第七阶！”

那妇女的眉毛挑了挑，神色凝重。独眼男子的水平她很清楚，通神境第六阶的修为，在一些规模不大的宗门中都是可以当上高层的，可却被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男孩一掌击退，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少爷？

“哼，管你是什么身份，招惹到老娘头上来，就别想有个好！”妇女怒骂一声，一道巨大的冰锥瞬间凝结成型，直挺挺地轰入营帐中，也不管会不会伤到白幽。

做这些生意的，本来就是亡命徒，动起手来，本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态度，根本就不计较后果！轩辕望只感知到外边的灵力波动强大，可尚且不会用神魂探知的他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只好凝神戒备。

冰锥冲破营帐出现在他面前的刹那，他抬起被雷光环绕的双掌，堪堪抵住了冰锥的冲击！两种元素能量碰撞的瞬间，狂暴的灵力波动撕碎了厚重的营帐，轩辕望身后的白幽也暴露在了寒风中，温度骤然的变化让她不禁一阵颤抖，身子缩了缩，用身边的被子裹紧了自己。

“果然有些手段，前途不可限量，不过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妇女狰狞地一笑。

通神境第九阶的修为，全力一击之下完全压制了轩辕望，让他只能苦苦支持，没有半点反击的机会。

“不是喜欢英雄救美吗？我看你怎么办？”

妇女的手遥遥一握，那巨大冰锥轰然炸裂开来，粉碎成细小的尖锐冰晶笼罩了轩辕望所在的位置。轩辕望见势不妙，第一反应是回头护住身后的白幽。

他背对着无数冰晶，散掉手中的雷元素，转而引动风元素在自己背后结成一个风之屏障。可情势紧急，虽然隔绝了不少冰晶的冲击，但也有很多冰晶冲破了风之屏障，在轩辕望的背后留下了无数细小的伤口。

白幽有些失神地看着轩辕望，她没想到在这样危机的关头，轩辕望竟然会用身体保护自己。人族不都是凶狠残暴的吗？方才给自己送饭的女人转眼间就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杀手，可是为何眼前这白发男孩会替自己抗下所有伤害呢？

那独眼男人见轩辕望受伤，狐假虎威地叫道：“你不是很嚣张吗，起来反击啊！小小年纪一头白毛，你看你那小老样！”

任凭手下不断叫骂，中年妇女凝结出一把冰剑在手中，缓缓走向轩辕望。她也属实没想到，轩辕望会为了保护白幽，硬生生接下自己的攻击。

不过对她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既然轩辕望保护了她最重要的货物，她也乐得将货物拿回来。冰剑高高举起，对准了轩辕望的后心。

独眼男人的叫骂声忽然停下了，就如同被风雪淹没一般。中年女人举着冰剑的手也凝滞在了空中，就像被寒冷的天气冻结。老者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走来。

可他的每一步像是跨过了千山万水，先是瞬息从独眼男人的身边走过，随后独眼男人的叫骂声便消失了，然后又从中年女人身边走过，来到了轩辕望身前。

“一身不错的修为，哪怕是在五州学宫，也能做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前辈，为何偏偏想不开，来做这无耻的勾当？”老者摇摇头，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那中年女人举着剑的手再也不会落下了，她和那独眼男人，还有营地中的几十名手下一样，变成了一尊冰雕。

他们没有被冻结在冰晶中，而是从里到外都被一股极为霸道的寒气掠夺了所有热量，每个部分都被冻结成了冰晶，化为了人形冰雕！

“望儿，体会到和第九阶的差距了吗？”老者一边化去刺在轩辕望伤口上的冰晶，一边问道。

“如果再碰到这样的敌人，不能正面对抗，应当迂回作战。”轩辕望点点头，没有为后背上的伤露出痛苦之色，而是若有所思道，“不过今天是为了保护别人，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老者满意点点头，打不过不可怕，只要能够在失败中总结经验，就会进步。

见轩辕望背上的伤口已无大碍，老者看向白幽，打量了一阵，对她道：“小丫头，你应该去精灵族，还是血族呢？”

“你们不会把我卖给人族吗？”白幽眨眨眼，看向老人。

不等老者回答，轩辕望就说道：“不会的，如果有人要欺负你，我会保护你，如果我打不过，老师会帮忙的。”

“臭小子，你做好人，怎么还把我这老骨头拉上？”老者敲了一下轩辕望的头，哈哈笑道。

白幽见师徒二人这般融洽，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她想了一会，问道：“我不能跟着你们吗？”

轩辕望本来想直接答应，自从轩辕煌带走云千曜之后，雪山中的小院就只剩老者和他自己，虽然不算孤独，但比起原来还是冷清了不少。

可这次老者却直接摇摇头，道：“不行，先不说人族的环境不适合你的成长，你一个女娃娃，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太不方便了。”

白幽和轩辕望的眼中都有些失望，可谁也没有再多说。沉默了一阵，老者稍作思索，对白幽道：“这样吧，我和精灵族的星璃女王有些交情，我送你去她那里，让她给你安排一下，这样在精灵族，你就不会受欺负了。”

白幽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跟着老者踏上了去精灵之森的路。路上，在白幽的请求下，他们深入凝寒雪山，找到了白幽母亲的遗体。老者制作了一副精致的冰棺，帮助白幽将母亲安葬在雪山中。安葬的过程中，她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完成了简单的仪式。

很快，他们来到了精灵之森，向林中巡逻的守卫说明情况后，星璃女王来到老者面前。老者对她交待了几句后，她便带着白幽进入了王树之城。

在通过传送阵离开前，她回头看了轩辕望一眼，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记在心里。

而轩辕望看着白幽离去的方向，用力摆摆手，喊道：“白幽！你要开心点，有机会我会来看你的！”

离开的路上，老者问轩辕望：“望儿，是不是喜欢那个小丫头？”

轩辕望有些脸红，他习惯性挠挠头，语速飞快道：“我觉得她好可怜，她父母都过世了，也没有老师保护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保护她。”

老者看着轩辕望略带窘迫的模样，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对他说：“那你就得变强，比所有人都强，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你想保护的人，明白吗？”

轩辕望眼神坚定地点点头，老者补充道：“不过也不要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

师徒二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凝寒雪山深处，漫天风雪掩盖了他们的足迹。在这凝寒雪山中，似乎发生过很多事情，但都被风雪掩埋，再也悄无声息。

……

“我很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挡在我前面？”白幽看着躺在床上的轩辕望，回忆着曾经的经历。

“毕竟那时候不是我插手，你也不会面临那样的危险，我有保护你的责任。”轩辕望答道。

白幽眼中闪过几分小小的失望，她本来期待会有什么别的回答，没想到轩辕望会觉得是出于责任感。

“不过我也确实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不想让你受伤。”轩辕望脑袋鬼使神差一般闪过一个念头，然后脱口而出道。

白幽的脸又变得绯红，星霜眼睛亮了起来，喊道：“哇，好甜啊！”

星瑶也是哈哈大笑，轩辕望自己反应过来后，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白幽的眼睛。房间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欢乐和甜蜜，一人三精灵仿佛都忘记了不久前险些生离死别的痛苦，心中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