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仇恨的终点

星瑶收回锁链，抖落其上的血迹，借着初升的朝阳冷冷审视着这片战场。平北王卫和轩辕卫们忠实地执行了轩辕镜的命令，对反抗者格杀勿论，对投降者网开一面。

一开始，私军们还誓死抵抗，可当第一个投降者出现且性命无恙时，私军们的内心便开始动摇崩塌。这些私军只不过是命令的执行者，他们对于混血精灵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如今下手也只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

当真正的死亡阴影笼罩在头顶时，该如何选择自是不必多想。而那些与长老会高层精灵们有利益纠葛的私军首领们，见手下死的死降的降，识时务的便立刻放下武器选择投降。

而个别试图逃跑的，被轩辕卫围追堵截，顷刻间便命丧当场。

轩辕卫将投降的私军首领尽数押到星瑶面前，星瑶冷冷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实际上，星瑶很清楚幕后黑手是谁，如此审问，不过是想要个确切的证据罢了。可那几名私军首领却闭口不言，仿佛沉默便是对抗星瑶最好的武器。

橙色的光之障壁已经消失，轩辕镜走来，原本飞扬的银发在脑后扎成马尾，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她没有搭理跪倒在地的俘虏们，而是对轩辕卫道：“我刚才如何命令的？立刻执行！”

轩辕卫们提起手中的武器，很快，飞溅的血光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震撼了私军首领中最后一名幸存者，她是第一个投降的首领。

轩辕镜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对那私军首领道：“我可以留着你的命，但我希望你配合。”

这私军首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因为死者不会害怕。

最可怕的是屠刀随时悬在头顶，却迟迟没有落下，那样的恐惧与折磨足以让那些并不是很坚定自己原则的家伙转变自己的立场。

恰好，这私军首领刚好符合这些条件，作为长老会一系中并不重要的一员，她在星瑾的种种谋划之中获取的利益，与她执行任务所冒的风险并不对等。这样的家伙是最容易被策反的。

此刻她连连磕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星珏吩咐他们的行动尽数交代。

星瑶听后并没有感到意外，这确实是星珏能够做出的安排。她吩咐禁卫以秘法封闭这私军首领的五感，留了她的性命，也许在将来，这名精灵还有用处。

随后，星瑶看向了那些普通士兵，她问道：“你们作何感想？”

私军们显然没想过星瑶会有这么一个问题，谁都没有作出回答。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星瑶指着身后惊魂未定的混血精灵们，继续道：“你们抬起头，看看那些被你们追杀的混血精灵们。这些精灵们和你们一样，都是精灵族的一部分，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他们的身体中混有其他种族的血脉罢了。这些事情并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难道说，就因为不由自主的出身，他们就活该被卖掉，遭受折磨和凌辱，成为别族的玩物？”

私军们仍然沉默，可其中很多精灵心中已经出现了怀疑，他们似乎对自己行为的正确性和正义性产生了动摇。

星瑶从他们的眼中读到了一些情绪的变化，于是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很多都出身在贫苦人家。为了赚取足够的报酬，尽可能改善自己和家族的生活，你们选择做了私军，执行了很多肮脏、隐秘、危险的任务。也许你们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除去让你们执行任务的长老会以外，不被任何精灵知晓。我今日告诉你们，很多事情，我知道，女王也知道。甚至我不止一次有处理掉你们的想法和提议，但都被女王压下来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私军中很多精灵的表情逐渐变得怪异起来，似乎是惊讶、愧疚等情绪混合在一起。

星瑶自问自答道：“女王说，你们只不过是长老会们握在手里的刀，只处理刀，而不处理持刀者，那还会有更多的刀出现。更何况，你们的穷苦悲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女王和长老会理念不同，多年来权力争夺和倾轧导致的。女王对你们有愧疚，我也深以为然。可是今天，你们看看我身后的同胞们。他们的生活比你们更悲惨，更痛苦，他们的痛苦和悲惨很大一部分与你们有直接关系，你们很惨，所以要将更多更深重的苦难加诸于他们身上吗？纵使女王和我可以理解你们的苦衷，可谁来理解他们的痛苦？你们之中，又有谁会为你们对他们的伤害埋单呢？”

私军们的情绪在星瑶的话语中逐渐崩溃，一直以来，他们只不过是命令的执行者，从来没有怀疑过命令的对错。可今日，仔细看到混血精灵们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些精灵与他们一样有着尖尖耳朵和精致的面容，只不过多了些其他种族的特征，可这并不是他们的错误。

相反，这是外族对精灵族侵犯和掠夺的铁证，是整个精灵族的伤疤。私军中很多精灵都开始痛哭流涕，泪水中全是对自己过往行为的愧疚。

“星瑶大人，对不起……”很多私军开始用力叩首，请求原谅。

“你们对不起的不是我。”星瑶淡淡道，随后指向身后的混血精灵们，“你们对不起的是他们，虽然我很想就这样放过你们，毕竟精灵族本就势微，没必要再有这些无谓的内耗，可我不能代替他们原谅你们，谁也不能。”

混血精灵们也交头接耳在议论些什么，良久，一名年长的女性混血精灵走出，对星瑶道：“大人，可以让我说几句吗？”

星瑶点点头，那精灵走到前面，用力清了清嗓子，道：“我的女儿，可能是被你们，又或者别的私军绑架，卖到了我找不到的地方。从情感上讲，我不可能原谅你们。”

私军们陷入了沉默，那名混血精灵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家们，继续道：“他们之中有很多和我一样，承受过你们施加的苦难，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可是，从理性上讲，我们不希望这些仇怨和憎恨持续下去了。对于我们而言，已经失去的家人们不会再回来，我这样的的老骨头们，本就是风中残烛，没几年活头了。可我们之中，还有很多年轻精灵，还有很多孩子，我们更希望他们有一个安定的环境成长，更奢望他们得到公平的对待，和大部分精灵一样有机会追寻自己喜欢的生活。为了他们，我们可以放下仇恨，可以原谅你们，但我希望，你们可以平等对待我们，哪怕你们对我们身体里的血有多大的偏见和恶意，都请放在你们心里，不要加诸于我们身上，也不要传递给你们的子孙。也许我们之间的矛盾再过十年百年都依然存在，可千年万年以后，子孙后代们，定当有所不同，仇恨，总要有个终点的。”

私军们静静听完了老精灵的话，随后整齐地叩首行礼，再抬起头后，眼中已经闪烁着坚定的光。从今日起，他们不再是长老会的爪牙，而是精灵族的成员，是和那些混血精灵一样的，精灵族的一部分。

星瑶见状，开口道：“你们先不要回王树之城了，我想你们很明白回去之后，星珏会对你们做什么。如果你们想为被伤害过的大家做些什么，就护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愿意，自行离开，去哪里都可以，别回去送死。高层之间的权力争夺，在这次王储之战后便会尘埃落定，如果到时我还活着，我会带你们回家。”

星瑶本以为会有相当一部分私军离开这里，毕竟她也不觉得刚才的那些话能够完全扭转他们的想法和认知。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私军们竟无一离去，纷纷表明了保护混血精灵，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赎罪的想法。

见如此局面，她便安排禁卫带领一众精灵准备启程。之后星瑶来到轩辕镜和余尘身边，在她刚才说话时，人族的军士们识趣地退到了一边，毕竟两族之间的关系实际还是很紧张。

“抱歉，我的决定让你们很尴尬。”星瑶向轩辕镜和余尘致歉。

“没什么，前辈。毕竟是你们内部的事情，我们只是帮忙，谈不上尴不尴尬。”轩辕镜道。

“我这样做，等于把事情定性为我族内部矛盾，你们反而成了外来的干预者，可你们其实是来帮我们的。”星瑶摇摇头，“接下来，还要请你们护佑那些混血族人，他们的战力有限，还有很多老幼，经不起风浪的。”

“没问题，交给我们。”轩辕镜答应下来，随后低声问道，“小望那边如何？”

星瑶叹口气，也是压低声音道：“实际上他才是最难办的，就算王储选拔中一切顺利，他最后也要面临长老会的压力。我和女王不能直接动手，否则会导致两股势力彻底分裂，甚至掀起内战。只有让轩辕公子作为我们的‘代理者’，将冲突的范围控制在高层的强者之间，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就算如此，他也会面临至少两名第九阶敌人的围攻，甚至那萧遥的立场也不明朗。前路难行啊……”

“前辈，其实……”轩辕镜想要解释一下，却感到余尘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随后轩辕镜便改口，“相信他吧，他可以的。”

嘈杂之间，星瑶没有发现轩辕镜的小小停顿，只是点点头道：“只能这样了，现在已经将混血族人送走，我们也没了顾虑，压力减轻了很少。多谢你们。”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星瑶便只身离开，赶回王树之城。见星瑶走远，轩辕镜问余尘：“干嘛不说清楚呢，害人家心中担忧。”

余尘目送星瑶离去，确定她走远，随后转头对轩辕镜道：“剩下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谁也不能保证那长老会是不是还有别的外援，让萧遥老哥占住这个坑，目前看来是对小望最有利的了。现在形势还不错，没必要节外生枝。”

“你可真是，折磨人有一手啊。”轩辕镜嗔怪道，“走吧，回去安置好他们。我对那些投降的家伙还是不太放心，提高警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