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白鼠,玩偶

以白玉兰为家徽的巴蒂斯家族在拜占亚帝国名声并不显赫，距离帝都的核心圈子更是遥不可及，很难想象这样一支家族的名媛千金竟然敢在博尔吉亚家族举办的晚宴上嘲笑奥古斯都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不少门第显赫的老爷都在等待这场意料之外的好戏开幕，他们都期望那位“屠夫”的子孙能够带给自己与众不同的欢乐，吃多了美味佳肴偶尔也许来点粗茶淡饭才能满足这些老人们的古怪胃口。

巴蒂斯小姐静静等待着康斯坦丁的回应，她的脸色并不好看，愠怒中带着空洞般的苍白，也是，她曾经想要得到的男人如今却为了另一个女人嘲笑自己，而这个女人还是个下层的平民，身为贵族千金的她又怎能没有一丝怒意？

不止她，今夜，这座曾接待过无数贵族的显赫庄园同样有很多心怀怨恨的贵族小姐。

康斯坦丁牢牢牵住西尔维娅的手，朝巴蒂斯小姐勾勒出一个极度魅惑的笑容，认真道：“西尔维娅小姐是我邀请的舞伴，将舞伴安全送回去是一名真正贵族应做的。”

真正贵族？

多么浅显易懂的潜台词啊，他分明在嘲笑巴蒂斯小姐仅仅只是个拥有贵族姓氏的灰鸭子而非血统纯正的白天鹅。

一旁窃窃私语的老人们开始冷笑。

巴蒂斯小姐不是白痴，自然也不笨，当然清楚在博尔吉亚家族的地盘上发泄自己的怨恨会有什么后果。

曾经有位在战场上获得功勋的年轻骑士，他在回到君士坦丁堡的当晚便收到博尔吉亚家族的黄金请帖，受邀来到黑皮诺庄园享用晚宴。

这位初出茅庐的年轻骑士大约是多喝了两口烈酒，竟然站到舞台中央直言他曾拍打过博尔吉亚家族一位名媛千金的屁股，最糟糕的是这该死的家伙为了证明自己并非酒后戏言还当众说出了那位千金的名字，以及他所拍打过的莲花尺寸和丰腴程度。

结果第二天便有人在塞纳河发现两具尸体，一具是那名酒后失言的年轻骑士，另一具是博尔吉亚家族的千金名媛。

对于这些通过小道散布出的绯闻，在帝都长大的巴蒂斯小姐当然也耳闻过，她并不想破坏博尔吉亚家族举办的晚宴，可她已经骑虎难下。

她走向螺旋阶梯，朝幕帘后的几道影子微微躬身，轻声喊道：“请允许我和西尔维娅展开一场公平的决斗。”

全场哗然。

一位贵族出身的千金小姐与一名底层的平民女孩竟然要举行决斗？

真是荒唐。

“决斗需要注码，孩子，你能支付出何种代价令博尔吉亚为你做评判呢？”一道幽幽的空洞嗓音从幕帘后传来。

犹豫半分的巴蒂斯小姐摘下了她胸口佩戴的白玉兰徽章，抬头喊道：“我的头衔，如果输给那个贱民，我将自愿脱离巴蒂斯家族。”

又是一阵哗然，与之前的啼笑皆非不同，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认真审视这个倔强的年轻女孩，那种刻入骨子里的固执秉性确实很符合拜占亚帝国某些贵族群体的做派。

对这出闹剧表现出愕然神情的除了作为这出戏剧女主人的西尔维娅，还有邀请她来到黑皮诺庄园的康斯坦丁。

他不仅仅是愕然还有一丝后悔，在巴蒂斯家族的那名千金提出决斗后他便预感到自己早就步入了猎人设下的陷阱中，在这个陷阱里，他和西尔维娅都是猎物，不止是他们，巴蒂斯家的千金小姐同样是只可怜的小白鼠，此刻的他们就像供人欣赏的玩偶，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操控他们走向最终的战场。

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那位优秀的父亲为何会死在“卡布里之夜”，这个帝国的黑暗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那简直就是一片漆黑的海，而他仅仅只是个站在港湾凝望沙滩的孩子。

“你的头衔？”螺旋楼梯上再度传来一道嗓音，那是一道沧桑却带着刺骨冷漠的嗓音，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你想通过这场决斗得到什么？”

巴蒂斯小姐冷冷道：“我用我的贵族头衔来赌那个贱女人的双腿，我要她终生都无法行走。”

周围的老爷们倒吸一口凉气，不是简简单单索要对方的性命，而是一双腿，这位巴蒂斯小姐想让自己的敌人终生活在她的恐惧中。

这可真是只有巴蒂斯家族的子嗣才能想出的法子啊！

一些贵族老爷都在低头冷笑，他们转过头瞥了一眼那个叫做西尔维娅的平民女孩，忽然就被她那双腿给吸引住了，也许，这场决斗过后，某位老爷会非常乐意将这双漂亮的腿买下，放在他私人的储物室里当作收藏品。

作为这出戏剧女主角的西尔维娅身子颤抖了几分，却没有丝毫退缩迹象，不仅没有，这朵郁金香还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固执，她走上前，想要接下这场决斗，但一只手拽住了她。

康斯坦丁冲她微微笑道：“怎么？你打算让我做一名失信的贵族少爷？我既然说过要带你回去那便要做到。”

西尔维娅低垂着头，歉意道：“抱歉，康斯坦丁少爷，是我给您招惹麻烦了。”

康斯坦丁伸手捏了捏西尔维娅的脸颊，抬起她的头，镇定笑道：“你说错了，他们要针对的不是你，而是我这位奥古斯都家族的继承人。”

“他们？”西尔维娅喃喃着这个词。

康斯坦丁不理会被他称作郁金香姑娘的西尔维娅脸上那股纳闷和疑惑，缓步上前，走向螺旋楼梯处，微微躬身道：“我听说过只要用性命做赌注，便可以替人接下一桩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公平的决斗，对吗？博尔吉亚老公爵。”

中央的幕帘缓缓被拉开，露出一具消瘦的嶙峋身影，那是博尔吉亚这只庞大猎犬的主人，他的年龄早已超过百岁，但肌肤上的褶皱并不明显，头发花白，眸子却绽放着异常尖锐的光芒，犹如一柄尚未腐朽的宝刀。

老人走到阶梯前，俯视着下面那道年轻身影，幽幽道：“奥古斯都家的孩子，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打算为一个平民出身的女人赌上自己的性命吗？说实话，这个想法很愚蠢。”

“确实很愚蠢。”康斯坦丁苦笑道，“可西尔维娅是我带来的，我如果没有能力将她带回去，那我头上的两顶冠冕又有何意义？”

他拿出一枚琉璃般的青色徽章戴在胸口，骄傲的抬起头，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不是在仰望阶梯上那道庞大的漆黑身影，而仅仅是在与他对视，平等地对视。

这一刻，大堂里忽然响起了无数的议论声，因为他们看见了一样稀罕东西，那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拜占亚帝国的东西，一枚属于马斯顿帝国罗曼尼康蒂家族独有的龙雀徽章，这并非一枚普通的龙雀徽章，而是一枚由龙晶打造的继承人徽章。

这位年龄只有十三岁的小少爷居然同时身兼两个顶尖家族的继承权？

博尔吉亚老公爵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显然已经不是一出有趣的戏剧。

那个与“大贤者”拉斐尔有着一层晦暗关系的罗曼尼康蒂家族并不是一条温顺的羔羊啊，这孩子居然同时也拥有这个家族的继承权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维多利亚此时也不由得泛出一丝苦笑，似乎在为这出闹剧的主人默哀。

巴蒂斯家的千金更是怔在原地，眸子里几乎要涌出泪水，真是只可怜的小羔羊。

这时候，一个意外的人影走上台阶，他穿着白色的礼服，梳着利落的金色短发，像是从白蔷薇花丛里升起的太阳。

“奥古斯都家的少爷跟一个女孩决斗似乎并不公平，我来代替巴蒂斯小姐跟你决斗好了。”男人高举他手上那枚象征继承人地位的家族宝戒，骄傲宣布道。

那是一枚镶嵌泰拉肯宝钻，刻有十二瓣紫昙花的戒指，他的主人是瓦伦丁老公爵最为宠溺的孙子，一个从出生便获得伯爵爵位的继承人，拜仁·瓦伦丁。

局面再度失衡，大堂内的老人们如今只想赶紧逃离这座庄园，天晓得这两个纨绔公子哥会在帝都闹出怎样的绯闻，他们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要为这两个孩子闯出的祸事善后。

“瓦伦丁阁下，您刚刚的言辞似乎在贬低一位贵族出身的女性？”

又一道声音在大堂中叠起，好吧，今晚看起来似乎更像一场每个人都在争夺主角地位的无厘头戏剧。

古斯塔夫少爷苦笑摇头，略感无奈，他的舞伴贞德小姐看情形似乎要甩掉他这位男伴去帮助另一位男性了。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小姐啊！

瓦伦丁伯爵优雅躬身道：“我保证，我对贞德小姐只有敬仰，您传承的蔷薇剑术令我感到惊叹，但您如果希望终止这场决斗，我自然也要用自己的性命向您发起挑战，这是属于拜仁·瓦伦丁的荣誉。”

显然，这已经是一场牵涉各个顶尖家族荣誉的战争。

康斯坦丁苦恼该怎么解决这场该死的闹剧，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多竖立两个和奥古斯都同样强大的家族做对手，但比他更为苦恼的应该是巴蒂斯家族的那只小白鼠，原本作为这出闹剧女主角的她如今看起来更像个夹在各个家族之间的可怜婢女，无论谁胜出，她都无法继续戴上那枚白玉兰徽章了。

这就是贵族间的博弈，在这只芸芸众生的棋盘上，她只是个卑微的卒子，卒子的命运是注定要被扫地出局的。

“瓦伦丁阁下，我尊重每一个愿意用生命扞卫荣耀的人，所以我会全力以赴，这是对一名武士的尊重。”

这名叫做贞德的女孩在众多惊诧的目光中掀起了她那条昂贵的丝绸裙子，露出一条光滑细腻的长腿，但这绝不是一道令男性遐想的旖旎风光，这条软玉般的美腿上绑着一柄塞入小牛皮革中的精致短剑，剑柄上刻有美轮美奂的古朴压花，微黄的烛光映射在上面仿若金鳞的鳞甲熠熠生辉。

这是一柄由“米迦勒”级天国金属打造的短剑，它的名字叫做“破晓”，在古菈丁文中这个词代表着太阳的第一缕光线，意为泯灭一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