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讨要名份
傅仙音入主北宫,但她自然不可能就此满意消停。
元帝刘奭时期,身为昭仪的她都处处想压王政君一头,如今好不容易自己的孙子当了皇帝,她更不可能甘心屈于王政君之下。
入宫的第二日一早,傅仙音便又跑到刘欣跟前卖惨,打起了感情牌。
“孙儿啊,你当了皇帝,祖母我在有生之年终于有机会回到这皇宫之中,祖母开心呐,这回就是死了也开心呐。”
一大早的,刘欣正用着早膳,傅仙音便是带着一脸的憔悴倦容而来。
憔悴其实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孙子当了这天下至尊,他最近开心到时常失眠,昨夜因自己重归皇宫,更是兴奋到彻夜未眠。
颤巍巍的声音,也不知是她真老了,还是激动的。
这数日未见,新皇继位也有许多事要处理,因此昨日傅仙音与丁姬匆匆入住北宫,身为皇帝的刘欣还未能腾出空前去探望。
此时见着从小带大自己的祖母脸上的憔悴,心中一时心疼,身为皇帝的刘欣忙亲自起身去扶住了她,将她扶到了餐案旁,扶着她坐下。
“祖母,可别再说什么死啊死的,多不吉利。孙儿如今是皇帝,还有无尽的福等着祖母长命百岁地享受呢。既然来得巧了,便陪孙儿一起用膳吧?”
扶着傅仙音坐下之后,早有眼尖的太监添了餐具。
“享福好啊,祖母我操心了一辈子,也想享福啊。唉~”
傅仙音望着刘欣坐回座位,她举着筷子却是一声意犹未尽的轻叹,似乎还有委屈。
她这一叹,刘欣也没了食欲,干脆将刚举起的筷子重新置下,望着傅仙音。
“孙儿如今是皇帝,祖母自可安心享福,祖母还有什么未达之心愿但与孙儿直言?我定差人去办得妥妥当当!”
十九岁,正是祖孙亲的年纪,对于看着自己长大的这个祖母,刘欣那是打心眼里地尊敬并疼爱的。
傅仙音挤出慈笑,轻抬了抬手:“吃,快吃,你不吃祖母可心疼得讲不出话。”
见刘欣重新举筷,她也象征性地就近取着吃食,送入嘴中,细品慢嚼。
“还是皇宫的菜好吃,想当初祖母还是昭仪之时,为了每日能吃上几口皇帝才能享用的菜,那是卖了力地侍奉你的爷爷。却也为了那几口吃的,讨了你爷爷的宠,却遭了当时皇后的不喜,时常地与我争锋相对,害我一度失了昭仪之位。”
傅仙音似陷入了回忆之中,品着,说着,一脸的沉浸之色。
她的沉浸,多的是以前总斗不倒王政君的不甘,还有一时失宠与最后没能为儿子刘康争来皇位的遗憾。遗憾自己少享受了这些年。
刘欣咽下了一口食物,笑了笑:“祖母自放心了,如今您的孙儿是皇帝,你想吃什么便尽管吩咐下人去做,日日吃,时时吃,再不用讨好谁。”
“真不用讨好谁?”傅仙音先是老脸一喜,却又立马转喜为忧:“唉,孙儿虽然是皇帝,但我却连想见自小疼到大的孙儿却还要看人脸色,苦苦地求了这许久才终于能入宫长住,日日过来瞧一瞧我的好孙儿。”
傅仙音的话,叫刘欣一时哑然,应不上来。
而傅仙音却是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虽然开心,却一想起那些前尘往事也忍不住忧心。当初你爷爷虽然那么宠爱我,但我毕竟只是昭仪,低她王政君一头,仍要时时被欺压羞辱。如今虽说你是皇帝,但她却是太皇太后,我更在这宫中无名无份的,说不得还要时不时地去给她请安,让她像以前那般当面羞辱几句。可若不去,又怕她指使着人说我不懂礼数,住在宫中却不尊太皇太后,说不准又让百官拿此为难你啊。宝贝孙儿啊,你说祖母我要不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问好?”
最后那句询问,傅仙音是抬着头,忍不住地纵出了两行老泪,直勾勾地盯着刘欣问的。
她这一问,叫刘欣如何回答?
自己毕竟是继的刘骜的皇位,认的是王政君当太皇太后,莫说自己眼前这个无名无份的祖母,就是自己,在没彻底坐稳皇位、掌控住百官之前,也得每日勤勤地过去请个恭恭敬敬的安。
可自己亲祖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还能叫她说为了自己继续去受这委屈?像她说的每日过去受几句羞辱?
就算自己真狠得下心,也说不出口啊。
是该给祖母一个代表地位的,名正言顺的名份,而且要尽快。
“祖母您且先安心忍耐几日,我定设法给您和母亲一个在这宫中也能受人敬仰,无需瞧人脸色的名份。”
草草用过早膳,刘欣为傅仙音留了这一句承诺便匆匆上朝去了。
新皇继位,有许多事要做,其重中之重的当然是慢慢地在关键职位上安插、提拔上自己信得过的人,再慢慢地清洗掉王家的一家独大之势。
这些,十九岁的刘欣是一清二楚。
虽然他能被立为太子并登上皇位,离不开傅仙音的运作,但不得不说刘欣确实还是有些思想与本事的。
若是个没心思的傻子,拿着傅仙音的剧本也是表演不来的。
只是今天让祖母的话语一搅,眼泪一冲,将他原本的对今日早朝的议事与谋算冲搅了个干干净净。
满脑子都是傅仙音老泪垂淌的脸,幻想着一把年纪的她还要为自己跪在高高在上的王政君脚下受训受辱的画面,刘欣甚至连百官的话都听得是云里雾里,连今日上朝的人群中多了一位权倾天下的大司马王莽他都未能发现。
太监的一声有事启奏,百官们一番禀述争论了半天,发现高台上的刘欣似乎是在神游物外,众人忍不住地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忽然都不出声地将目光投向了三公。
王莽自然也发现了刘欣的神游物外、心不在身,自己怀着许多心思第一次上新皇帝的早朝,却竟是这么一个情况。
殿内一时无声,王莽悄悄抬眼又瞟了一眼刘欣,依旧在发着呆。他又侧过脸与孔光对了一眼,两人俱是满脸未解惑色。
心思重归朝堂的王莽,暂时摸不定这新皇帝是个什么脾性,也不敢轻易出口。
他又暗将目光四下扫望,发现许多人都将求助的目光投在这边,作为百官之首的王莽只能暗蓄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咳了一声:“陛下?陛下!”
“啊!爱卿何奏?”
王莽拔高的声调终于是拉得刘欣回了神,顺着声音,刘欣与王莽对了一眼,发现是个挺陌生面孔。
“臣王莽,不知皇上思虑何事?”
王莽?
哦对,他就是大司马、大将军,王家现今的领航人王莽。
刘欣这才想起之前看过几眼的脸,认出了他。也想起了关于王莽的许多名声,听说他是个极懂礼知孝的人,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仔细瞧了一眼,他将眉头皱起,对着王莽,当着百官的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父母在,不远游;父母呼,应立即;生前厚养方为实孝,不知大司马可认同?”
未摸清皇帝脾性,王莽不敢有迟疑,连应了声当然。
得了王莽回应,刘欣这才继续娓娓而言:“朕幼时失父,全仗着祖母与母亲含辛哺育、教养。如今任了皇帝位,享受着锦衣玉食,百官朝拜与万民之爱,可家母与祖母虽几经哀求地入了宫,却无名无份,在这深宫中谨小慎微地受着担忧,朕实于心难忍,夜不成寐,以至失神。”
前一阵为傅仙音与丁姬二人入宫一事,百官没少争论不休,此时皇帝刘欣对于二人入住皇宫一事用上了哀求一词来形容,更再提起名份,众人各自在心底揣着态度,一时无人应话。
刘欣继续自顾自地诉说着:“祖母与母亲入了宫,朕本该欣喜意足,怎奈今日早起去看望时,发现了祖母的谨小慎微之举与卑忧之语,深感她老人家在这宫中如此无名无份地生活之屈,真不如以往在定陶国内的轻松惬意。朕想放二人回定陶国,可家中再无男子主持照顾,加之山高路遥,祖母年事已高,更恐其思念成疾,实是既担心又不忍。这忠孝两难全,朕方才苦思于是该尽忠于天下万民之福,还是,还是舍了这至尊之位以尽孝?”
说到这,众人皆恍然了。
皇帝这是拿自己当威胁,想要为傅仙音与丁姬二人讨个名份。
众人忍不住小声议论,嗡嗡声四起。
刘欣没有制止朝堂的喧乱,只是挂着忧愁之容,淡淡地扫视着下方,最后只将目光放在了王莽的身上。
他在向王莽、向王家要个态度。
作为百官之首,又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侄子,他若松口支持的话,一切便迎刃而解。
刘欣忧愁的脸上,目光却是灼灼逼人的,盯的王莽忍不住头皮微微发麻。
这一番表现与言辞,已然说明殿上那个十九岁的孩子心智之成熟,不似刘骜那般是个昏君之料。
但他能同意吗?
自然不能,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