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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告御状

“一箭双雕,又坐收了渔翁之利。”詹玄羽眸光潋滟,娓娓分析道:“他日武蓝寂若登大宝,自然最好。若是另外一番光景,也不至于被武蓝寞清算。顶多折损一个杜妙颜罢了。”

“怎可所有好事都让杜明晦和阎幼庭算尽呢?我倒觉得,武蓝寞更能笑到最后。”林傲梅素指纤纤,轻扣桌面。毕竟,前世确实是这样。

“目前看起来,似乎难分伯仲。武蓝寞生母出身低,但武蓝寂更让夕幻国主忌讳,所以就显得武蓝寞更得圣心了。”

虽说夕幻不止武蓝寂和武蓝寞两个皇子,但多都在早年的后宫倾轧中折损了,余下的不是已经失去继承权,便是年龄尚幼。

“那是为何?”林傲梅对这个倒是不具体了解。

“似乎是,夕幻皇后孕期和武蓝寂出生的月份对不太上。夕幻国主疑心武蓝寂并非他的血脉。虽然滴血验亲并无异常,但高位者疑心的种子一旦埋下,难免有所偏见,再加上武蓝寂出生之时,夕幻国主似乎大病了一场,还落下了头风的毛病,所以越发不待见武蓝寂。”

詹玄羽娓娓道:“武蓝寞凭借一己之力,如今能在夕幻朝堂和武蓝寂分庭抗礼,未必没有夕幻国主背后的手笔。”

林傲梅瞬间明白:“所以,夕幻那边,只需要把水搅浑,他们自己就斗起来了。这个事儿,圣上和父王定能安排。再不济,此次出云使臣护送各国贵胄回去,也足够操作了。”

毕竟,武蓝寂此次娶杜妙颜的事,太过突兀巧合,若事后无迹可寻,久而久之便罢了,若有点什么消息,武蓝寞必定追查到底。

“确实,也该给老贼头找点事做。”詹玄羽点头赞同。

“眼下需筹谋的,反倒是杜明晦这边。赵松那边盯了许久,只欠东风。有了这些信件,再加上那批护国宝藏,圣心所向,足以证明外祖的清白。但若要彻底扳倒杜家,只凭一个赵松的口供不行,仅凭一个麒麟木的苦主也不行。”林傲梅眸中折射出凛凛光芒,坚定如昔。

“你想好了吗?不然,我去找黎郁之也可以!”詹玄羽知道林傲梅的打算,知道她那颗为黎国公平冤的心坚如磐石。

可他心疼啊,不忍啊……

“若我无郡主头衔,同样一介白身,自然是郁儿出面更顺理成章。但当我的身份越是贵重,甚至和皇室扯上了关系,那由我出面,便越有分量。”加上林傲梅的私心,也不舍得让黎郁之去出面冒险。

詹玄羽怎会不懂,但他无法阻止,也知道不能阻止。他能做的,就是尊重她,帮助她,竭尽所能的保护她。

“赵松那边一有消息,我会立刻着手安排。各国归期,鱼龙百戏,加上此次武蓝寂在这边,也沉淀了这么久,我相信杜明晦一定有动作。”

林傲梅点了点头,没有说谢。詹玄羽为她做的,早就已经不是一两句谢谢能道得清的了。

他怎么能那么懂她呢?

她以为,他至少会阻拦,会说些什么,但他都没有,他默默的为她安排,免去她的一切后顾之忧。

有一瞬间,林傲梅很想问他的,问他是不是三皇子詹玄麟,问他日后会不会坐拥天下,后宫三千。

但是,她胆怯了。

她信詹玄羽不会骗她,但他如果说会,她该如何。

林傲梅想,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詹玄羽大概会跟她保证,即使他日不得已,身边需要助力,但她依旧是他心里的唯一,和其他女人是不一样的。

毕竟,詹玄启前世便是这么说的。

那时她贤良淑德,坦然接受,偶有心结,也能自我排遣。但如今,换成詹玄羽,她怎么觉得,她完全无法接受了呢……

詹玄羽心里也想着事,一时竟没察觉到林傲梅别样的思绪。

詹玄羽身子尚未好利索,隔天回了璃王府便被林傲梅赶回松竹院休息了。也因他有伤在身,此时各国使臣归国的各项事宜都与他无关,他清闲得自在。

璃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偶尔过来看他,他便装模作样的躺着,一副大伤未愈的模样。就连夕幻那边的事,他也是躺着交代的。

因为太过舒坦放松,不小心说漏了嘴,被璃王察觉他刚陪林傲梅去过白马观,现在却装着伤势严重未愈,躲过这些天朝堂的各种琐碎差事,气得给了他一脚。

除了安夜翔,其他各国使臣都已陆续踏上了回程。

夕幻的队伍最是壮观,杜妙颜十里红妆,灼灼生辉,送嫁的人也都是经宫中精心挑选,以示出云对夕幻的情谊和看重,更是风光无限。

夕幻的新婚习俗是却扇礼,八抬喜轿内的杜妙颜以纨扇遮容,却难掩即将贵为太子妃的喜悦娇颜。

殊不知此去夕幻,她面对的,将是一片血雨腥风。她可没有林芙蓉上辈子的造化,还可以风光回到出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詹玄羽看似在松竹院躲懒的修身养性,实则一刻也不松懈,夕幻的队伍一过出云境界,他更是传令影卫全神戒备。

蹲守了数日,终于传来消息,人赃并获,鱼儿落网了!

影卫的消息传来之时,林傲梅正在孟氏的常青院抄经文。笔尖一顿,瞬间污了一页好字。

孟氏浅叹了口气:“梅儿,你当真想好了吗?其中艰辛,非同儿戏。并非不可找人代替,你何必……”

“祖母,黎家既要清白,便要名正言顺,天下皆知的清白,这最后的关头,我又岂能假手于人,留人话柄?”林傲梅一如既往的言辞恳切。

孟氏经她好些天的软磨硬泡,已知道她的安排和打算,从一开始的严辞阻止,到逐渐的被她说服,也清楚自家孙女看似柔弱,却心如磐石,坚不可摧。

至于林箭澜和璃王,林傲梅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斩后奏。

璃王那边有詹玄羽,林傲梅并不担心。但林箭澜这边,届时就只能靠孟氏拦着了。

她私心不忍黎郁之和林箭澜出面,毕竟他们两人是除了她,唯二有身份立场出面之人。至于璃王,更多的是怕他情绪上头。

一切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林傲梅这晚,早早便睡下了。

她很平静,非常平静,平静到连贴身伺候的碧泉笋香也察觉不到什么。

隔天一早,晴空万里,骄阳烈烈,驱散了连日的乌云阴霾。

当京兆府热闹起来的时候,林傲梅已经穿戴好了一身素衣,脱簪去饰,轻纱遮面,手持诉状,自相府威严庄重的玄铁正门款款而出。

无渔和无忧左右随护着她,林傲梅步履行得轻盈而坚定,身姿立得笔直,竟是自相府门前开始,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的往宫门方向缓缓而去。

“黎家外女,状告当朝太师杜明晦,勾结外臣,走私军火,为夺取护国宝藏,不惜陷害忠良,致使黎国公府蒙受不白之冤,惨遭灭顶之灾。而今证据确凿,请吾皇明鉴彻查,重审旧案,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陈情的声音不卑不亢,清亮空灵,却莫名使人为之动容。

话音刚落,围观众人顿悟:老天,云木郡主竟是要告御状!

众所周知,在出云的律例中,凡告御状者,途中需得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十步一陈情,周而复始。

只见林傲梅素衣淡容,高举过头的诉状之上隐约可见墨迹斑斑。她跪得端正,拜得虔诚,叩首得悲戚,一举一动,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不知何时出现在街口的林严昱,听到林傲梅的诉状词,吓得脸都白了。

他知道他此时要上前阻止林傲梅,但他的双脚犹如被灌了铅,挪不动分毫。

林傲梅一定是知道琉璃彩凤上的什么信息了,一定是!

外祖当年郑重其事的指名让他们找寻黎家留下的琉璃彩凤,说那上面藏着会让杜家覆灭的东西。

他们找了很久,甚至不敢明找,只敢暗寻。

可黎家多精啊,他们故意把琉璃彩凤传扬得人尽皆知,又通过黎芊芊,把琉璃彩凤托付到了林箭澜手中。

因为琉璃彩凤的罕见珍贵,避免黎家更加招惹忌惮,林箭澜很自觉的对此三缄其口,避而不谈。即便当年杜柳清也曾试探着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林箭澜也没有透露,只当没看见过这东西。

当然,这跟信不信任无关,只是当年风口浪尖上,林箭澜深知事关重大,必然咬紧牙关。就像他暗中救济黎郁之的事,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世人都知道黎家有一只琉璃彩凤,却无人得见。

而黎衡融更让杜家知道,琉璃彩凤是一把暗暗悬在杜家脖颈之上的利刃,是一枚埋在杜家命脉之处的炸弹。可就只是知道,却遍寻不到。

这是黎衡融为新皇埋下的一步棋,一步可以随时拿捏杜家的棋。

所以多年来,先帝忌惮黎家,当今忌惮田氏,可无论当今需要如何提拔杜家去制衡田氏,都不用担心日后杜家反扑。

林严昱想不到那么深入,也不知道琉璃彩凤具体是藏有什么,却始终记得杜明晦的郑重其事。如今林傲梅定然是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可她一介女流,已经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更是有着普通人都望尘莫及的地位尊荣。在林严昱看来,黎家清白与否,对现在的林傲梅来说,影响并不大。她为什么还要如此奋不顾身,做这种无利无益的傻事。

可即便觉得是傻事,这样义无反顾的林傲梅,却让林严昱连上前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不觉,几乎全京城的百姓都围观在了街道上。

好在詹玄羽早有安排,未免人多混乱冲撞了林傲梅,他已命手下暗中维持秩序,更何况还有无忧和无渔随护。人虽多,但近身推搡妨碍到林傲梅的人全然没有,反倒都不约而同的让出了一条通道。

整个过程漫长而艰辛,直到林傲梅白衣染尘又渗出了血,也不过叩拜着走了一半的路程。

她头昏眼花,摇摇欲坠,但每次举着诉讼陈情时,却又依旧咬字清晰,毫不含糊其词。

林傲梅毕竟身份不同,事情不消片刻便已传入了宫中。

此时正是早朝时分,群臣莫不震惊。杜明晦和杜廉清当庭直呼冤枉,偏圣上一言不发,难辨喜怒,既不安抚,也不勒令退朝,大有一等到底的趋势。

林箭澜脑海一片空白,震惊又恍惚。

告御状,梅儿?

靠着同僚暗中支撑,林箭澜不知脸色发白站了多久,直到宫人来报,云木郡主已过了西华门,林箭澜更是差点晕过去。

过了西华门到金銮殿,那就意味着——滚钉床!

若是寻常百姓告御状,那自然不会如此简单顺利便能过西华门到金銮殿。但林傲梅身份贵重,告御状直接过西华门,也无侍卫敢拦她。

林箭澜不明所以,但想到要自家女儿滚钉床,那是怎么样也没办法干等着的。却被随侍殿旁的一个公公拉住,偷偷给了他孟氏的信物:“老夫人要奴才拦着大人,请大人以大局为重,事到如今,莫让二小姐功亏一篑。”

“老夫人竟也知晓此事?”好样的,就把他这个父亲蒙在鼓里了!

“望大人体谅二小姐一片苦心。”那公公说了此话,便不敢再多言语,垂首待立,规规矩矩。

林箭澜无奈,再是痛心疾首,也无可奈何。但他也好奇,梅儿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不能让他直接面呈圣上,一定要用告御状这种极端的方式。

他怕啊,女儿家身娇,那钉床岂是一般的刑罚?轻则也是千疮百孔,重则焉有命在?

可梅儿不知道吗?她知道。

但她还是选择这么做,她为黎家平反的心志该是多坚决,他作为父亲,又怎能在紧要关头,阻拦了她呢?

“告御状,这还是本朝第一桩,云木又是郡主之躯,朕便给她这个机会。”皇帝发话后,却又顿了顿:“照规矩,铁钉床伺候吧!”

滚钉床也有一种说法,虽是酷刑,但若冤情属实,感天动地,受刑者便能有一线生机。反之,若当场毙命,此状便不再受理。

“陛下!”

“陛下三思!”

群臣皆呼,前仆后继的叩首跪地。

那可是云木郡主,璃王府和右相府的掌上明珠,若是过不了铁钉床,成了废人,或者直接命丧金銮,那可不是小事。

万一过了,可她告御状,告的是谁?是杜太师!平的是谁的冤?是当年的出云第一家黎家!这冤一旦平了,是在指责谁的错?是先皇!

这更是一件大事。

若圣心独裁,此时直接将此事压下,保住了出云郡主,也压住杜太师,方为上策。

但陛下显然不打算如此。

若说圣上偏颇云木郡主,却又赐了铁钉床。若说偏颇杜太师,却又有意要受了云木郡主的御状。

可就是太公平公正了,反倒让群臣除了大呼陛下三思之外,再说不出别的什么。

那五尺之长的铁钉床布满钉子,尖锐得似乎闪着寒光,叫人光看着,就已经头皮发麻,浑身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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