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我才是同类
清早起来,洗漱用膳,慕容德音照例前往天绝老人住所请安。
行至院外,便被门童告知,天绝老人外出云游。
从今往后,便由麟王担任书院院正,院内大小事务,麟王全权处理。
慕容德音不禁愣住,有些蒙圈,师父怎么会突然离院云游,竟然没有提起,也未曾道别。
她没有多做停留,快步跑到刚来书院时拜见师父时的竹楼。
她快速穿过阵法,跑进竹楼,径直上了二楼,猛的推开房门,
往常,打开房门,便能看到师父就在房内看书,饮茶。
如今房内十分整洁,空无一物。
自从来了这里,能与师父谈经论道,是她唯一的慰藉。
慕容德音有几分失落的迈步进入房内,状若失魂一般茫然的四处望,师父真的走了,连这些年一直挂在墙上的宝剑都不见了。
慕容德音无奈一声叹息,她默默的跪坐在师父经常坐的位置,轻轻抚摸木桌上被师父经常翻看的手札。
前世,师父对阿耶有救命之恩,今生,师父对她又有教导之恩,两世恩情,没齿不忘。
无意识的随意掀开,书页中夹着的一个信封跃入眼帘。
慕容德音一手掀着书页,另一只手轻轻拿起信封,信封上写着小奴儿亲启的字样,是师父的笔迹。
她急切打开。
吾徒:
见信如唔,为师育人多年,颇感疲累。
尔等聪慧,为师已倾囊相授,今已才尽,亦无所授,故欲四处游历,寻求一丝突悟。
因时间匆忙,不及道别,特修书一封,望奴儿细心慢读,读而通,通而懂,懂而行。
御宸已青出于蓝,今后尔便有御宸悉心教导,自古长兄如父,见御宸如见为师,尔要以师兄为尊,不可违背尔大师兄教诲。
另,朝堂混乱,人心难测,小奴儿当有识人之明,安居后院尚可明哲保身,若因趋势之争而入世,切记不可鲁莽冲动,需谨言慎行,多多揣测,用心谋划而后行!民安不易,尔一身本领,切记多行大善而勿为恶。
师天绝老人致
洪武八年四月二十日
慕容德音看完信,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信纸上,洇湿一片。
师父,你是德音唯一的知己,只有你看懂了吾眼中的执着。
国仇可以不报,但是,家恨却难以忘怀,吾亦不得不铭记在心。
师父放心,徒儿不会是非不分,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段司寒迈步进入房内,便看到跪坐在锦垫上的小人儿呆坐沉思。
杏眸中泪珠如荷露般晶莹,挂在脸上,没入樱唇,珠圆玉润的白嫩小脸儿如桃花雨落,娇俏而忧愁。
他在桌前站定片刻,亦在锦垫上跪坐定,伸手拿过慕容德音手中书信,细心阅读,之后便将书信放于桌上。
“师父出去游历,小师妹何必伤心?难道,你想让师父一直在书院操劳?”
段司寒看完书信便身心放轻松,十分随意淡然,修长白皙的手掌轻轻放在桌面,指间拿着书信,随口说道。
“吾并没有这样想,只是觉得……”慕容德音说着便低下了头。
“觉得什么?觉得师父既然出去游历,时间漫漫,为何不与你道别?”段司寒不知慕容德音心中症结,肃然问道。
……慕容德音默然,她怎么能说出心中所想,那是段氏所不容的事。
“游历自然是要随意自在,才能有所感悟,若是师父带着离别愁绪,怎能安心离开?师父最心疼与你,只给你一人留了书信,估计也是怕万一与你道别看你难过,不舍离开!”段司寒难得多了几分耐心,有了几分暖意,与她耐心交谈。
这些年都不曾看到过她有思乡心切过,哪怕离家很久,也不见她伤心难过。
本以为她是冷情之人,师父离去,却又能让她如此伤心欲绝。
相比于宁都贵女对自己的趋之若鹜,对权贵的争相攀附,她看上去又是本性淡薄之人,守着皇权富贵三年,不见丝毫热情。
人人都知道霄王从不争权夺势,只是个闲散王,她却热衷于和这个闲散王交往甚密,却也不见她利用霄王刻意接近自己。
段司寒突然觉得,这傅家三姑娘是个迷,看不透,猜不透,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
也怪自己这些年疲于筹谋,没有将过多耐心放在一颗棋子身上。
如今,这颗棋子长大了,有了几分少女稚色。
“……吾知道了!不该责怪师父!”慕容德音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回应,只能顺着他回答。
故,半晌才面色深沉的说了一句。
“师父书信你已读过?”
“读了!”
“你可知御宸是谁?”
“不知!”慕容德音垂首摇头。
“御宸便是吾的表字!吾的表字除了师父,家父,无人敢称,你自然不晓,既然师父将尔交给吾教导,吾定担起严师之责!”
“嗯?大宁男子二十行冠礼,取表字,女子十五及笄,大师兄才十八,便取了表字?”
慕容德音这才抬起头来,一脸不解的看着段司寒问道。
从段司寒进屋,她还是第一次抬头看他。
“居于内宅,身无功名官职,有宗族长辈,父母遮风挡雨,无需社交应酬独当一面,自然可以等冠礼之后再取表字!皇族中人,年幼出来历练的,皆有表字!”段司寒神色淡然,目空无物的抬眼看向窗外。
“那小师兄取的什么表字?”
“有吾在,他现在还不需要表字!”
“小师兄真是好福气,有个疼爱他的好兄长!”慕容德音被转移注意力,露出一丝笑容。
“你的两个兄长,不疼爱你吗??”段司寒随口说道。
“……呵呵!自然是……疼爱的!”慕容德音有几分迟疑的回答。
那两个兄长,无疑是疼爱傅歆蝶的,只是,自己的到来,截取了这份疼爱……
“大师兄的表字,当真是霸气至极!更当小心自身安危!”慕容德音咀嚼着御宸二字,由衷赞叹道。
“呵呵!吾自然知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吾的表字是至尊亲赐,也不过是一番补偿罢了,就算谁有所置喙,心有不满,也只能暗地里做些不入流的把戏罢了!都不必在意!”
段司寒与慕容德音交谈,自然不会把她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娇娃看待。。
她心智早熟,腹黑狡黠,虽有时候纯,甄,但是,心思缜密,又颇有几分上位者气度。
眼下,可能不过是尚年幼,未经历世俗礼法的真正毒打罢了,但是,一般人却又无她那般看的通透……
他肯定不会明白,慕容德音有时成熟,是因为,她前世已身经百战,自然睿智。
有时候又纯真无邪,那更是因为,她在体会,前世缺失的童年,该是怎样的……
而慕容德音她深知段司寒看似平淡,其实,他要保护段司夜,肯定会付出很多。
身在帝王家的身不由己,她也深有体会。
所以,她觉得段司寒是个厉害的好兄长。
今日交谈,让她觉得,他也不是那样的不近人情,难以接近。
她可不知,段司寒如今能如此轻松小意,多说些话,也是有所谋的。
“你已经多年未下山回去探望父母,今太子移驾奉阳处理一些政务,宁国公携左骁卫做随驾护军,今日吾将院内事务料理完毕,便要下山去了,尔也回家探望家人去吧!”
“真的吗?吾可以下山了?”慕容德音听闻,便面露欣喜。
总算能下山了嘛!
这些年不是她不想下山,而是师父不许,怕她经常出去,便会散了心思,无心学习。
虽然对于宁国公府没有多少归属感,但是,毕竟是一个温暖的家,三年过去,还是有几分想回去看看的。
“嗯!”段司寒颔首。
慕容德音得了这个特赦,心中郁闷一扫而光,她欢快的起身,便要回去收拾行李。
“那大师兄请便,师妹吾先告退了!”慕容德音福身一礼,便要飞奔而出。
奔至门口,便又停下。
“小师兄可否与吾一起下山?”
“他昨夜又挨了板子,出行不便,今儿一早吾已经派人送他回府了!”段司寒也站起身,回望慕容德音,寒冰点点的眸中多了一丝戏谑。
“……”慕容德音无语,她以为大师兄随口说说,昨夜的罚躲过了,没想到,害他又挨了板子。
“你可记得,吾说过,你们不可私下再见,若不经过吾同意便去私会,吾绝不轻饶!”
若说刚才段司寒有一丝春风暖意,这时,他便又恢复了那种高山仰止高高在上,不怒而威的冰山模样。
“私会?大师兄这样说你的师妹与同胞阿弟,不觉得太过分了吗?那吾如今与师兄独处一室,算不算私会?师父将吾托大师兄教导,若是独处便是私会,那,大师兄这严师,不要也罢!”
慕容德音哪怕不想得罪段司寒,但是,依然眼神倔强的仰着小脸儿怒目而视,狂怼而出。
“呵呵!”段司寒缓步走到慕容德音面前,微微弯腰,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她的白皙小脸儿。
“伶牙俐齿,小奴儿,你放心,你与大师兄不算私会,就算是,也是经过吾允许的!但是,你记住,你与三郎,注定是不同世界的人,你与大师兄,才是同类!吾等你长大!”段司寒冰冷星眸直视慕容德音的眼睛,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凉薄至极。
说完,段司寒便直起身子,缓步走下楼梯,挺拔背影,如若君临。
“师兄究竟是何意?”慕容德音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看出什么??
眼看着段司寒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她快步走到楼梯口,望着已经走到在一楼花厅的段司寒,高声问道。
“将来!你会懂得!!”段司寒没头没尾扔下一句话,人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