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归程

洪武十年冬，傅政终于带着左骁卫再次回长阳城。

这几年，虽然傅政表面不说，但是，慕容德音明显感觉的出他的沮丧，不安，如今，终于能再回西京。

傅家众人全部收拾妥当，跟在太子銮驾后面，一路随行。

仪仗虽繁琐，太子却是急于回西京，一路快速行军，不过七日，便到了长阳城东郊，北风呼啸，让随行军士可谓是苦不堪言，

相较于家中女眷皆打扮的花枝招展躲在马车里。

慕容德音一直是一身简短圆领戎装，束发，头戴幞帽，腰间挂着蹀躞带，束脚裤，锦履靴，腰挂傅少恒送她的短剑，身披墨色织锦貂皮披风，英姿飒爽。

如今，快要进城，便不再缩在马车里，而是骑在马上，一路随行。

“大兄！二兄！”慕容德音从后面赶上来，跟在一个在兵部任职一个担任太子伴读加封太子少保的两个兄长身边。

慕容德音对于整天吊儿郎当的二兄还是有几分钦佩的，不知不觉就混了个太子少保。

有辅助太傅，太保教导太子之能，哪怕名不副实，名头却大了不少，堪比阿耶了！

“小奴儿！下雪了，不冷么？”傅少恒和傅少凌皆是一身墨色铠甲戎装，俊美不凡，威武霸气，自己都冷的不行，先问阿妹冷不冷。

“不冷！相比于跟那些聒噪的女人们在一起，我还是喜欢骑马跟你们同行！”慕容德音保持马速，跟上他们的步伐，与傅少恒轻松谈话。

“怪不得父亲大人说你是男儿错生成了女儿身！真是越大越没有女儿样儿了！人家有女初长成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咱家有女初长成，是风流倜傥，英姿飒爽！”傅少恒撇着嘴，一言难尽的看着阿妹首次别具一格的穿着。

慕容德音呵呵笑着，前世，她穿戎装比穿红妆时间更多。

自从那一次和慕容德音比武，自己被一脚踹飞，傅少恒便在心里给自家阿妹加了一个外号，傅三郎！

虽然阿妹穿男装也别具魅力，但是，他还是喜欢阿妹娇俏活泼，打扮的漂漂亮亮，与那些世家贵女一起喝茶刺绣，蹴鞠扑蝶。

并不是希望她穿上战甲去征战沙场，早就知道她有此愿望，傅少恒可舍不得自家花一样的妹妹，去做一个女杀神。

行至长阳城东门，皇太子段司焱掀开銮车内鲛纱帷幔外的厚棉锦幔，从窗口往城门口看去。

长阳城，本殿回来了！段司焱暗自说道。

欲放下珠帘时，无意中看到了跟傅家兄弟并排行走的宁国公嫡女傅歆蝶。

在他眼中，傅歆蝶的完美侧颜，在墨貂毛领的衬托下，更加白皙晶莹。

此时，脸上带着薄红，如世上最美好的胭脂色，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转过脸来的粲然一笑，倾国倾城，刹那间令天地失色。

“这是？”段司焱看着她那双有些熟悉的水色杏眸，这双眸子，如此的晶莹剔透，“傅歆蝶？”

段司焱想起了在书院见过的那精致女娃。

眼前小娘子与几年前的精致女娃重叠。

果然是个尤物，若是纳入东宫，宁国公府便是一大助力，如今麟王战功赫赫，已经统领几十万大军，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关西大捷！麟王凯旋！沿途诸人回避…”

还未进城，后面传来铁骑声，连带着远远传来一个铿锵嘹亮的呼喊声，仪仗队伍也缓缓停下来，慕容德音也勒马站在一旁。

“太子殿下！城门戒严，崔相，汝阳王率文武百官迎麟王凯旋回城，咱们东宫銮驾被拦！”这时，从仪仗队前方策马奔来一东宫太子亲卫，翻身下马，跪地禀报。

“……让~~行！！！”段司焱沉吟半晌，嘶声说道。

一句让行，仅仅两个字，说出来似乎是无比艰难。

隐含的屈辱，隐忍，悲愤，让慕容德音也不禁为之动容。

仅仅两年，他竟然又强大了么？赤裸裸的给太子难堪。

慕容德音不信，他的人不知道太子今日回长阳城，关西大捷，何必走东门？

“太子殿下！”亲卫也是悲愤不已，跪地悲声痛呼，他也觉得，太子不该如此。

“照吾说的做！”段司焱一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叹息之后，缓声说道。

“让行”二字说出，再说别的，便不难了。

“喏！”亲卫起身，翻身上马，到前面传信。

很快，太子仪仗队整齐有续的开始往一侧靠拢，在东门外进城的官道上让出足有两车宽的通道。

捷报驿差披风飞扬，举着战旗，一骑绝尘，高呼而去，似乎并未看到太子仪驾一般。

慕容德音不禁无语望天，麟王对太子打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文武百官都列队相迎了，捷报能未传入西京？非得再来一遍？

一时间，整个仪仗队都沉默不语，十分安静。

慕容德音当然知道，此时沉默是金最好，所以，和傅少凌，傅少恒彼此对视，都没有开口说话。

但是，最后面的傅家车队女眷，却开心又期待，一个个都掀开马车帘子往外张望，因为能见到战神还朝欣喜不已。

慕容德音垂首咬唇，拧眉，十分无奈，但愿太子不要记恨傅家才好。

等待良久，远处才传来马蹄声声，慢慢的，便看到了锦旗飘扬，一队人马由远而近。

待人马走近，慕容德音不禁被眼前的铁骑带的热血沸腾起来。

曾经，她的凤卫军也是如此铁骨铮铮。

大雪纷飞中，一队骑兵身穿黑色战甲，手举长戟，或手举长枪，腰间挂着陌刀。

战甲闪着幽幽寒光，那是腥风血雨染就的带着荣耀的色彩，铁血狼骑，怕也不过如此。

清一色黑色战马，威风凛凛，霸气威武，仿佛这黑白，便是这天地之色，战马升腾，铁蹄铮铮，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只是，这样一队铁骑，行至太子仪仗跟前，为何如游园赏花一般让马用走的，而不是如刚才一般快速行军，绝尘而去？那样多威风？

“不是！小奴儿！你不许看了！看你眼冒绿光，为兄十分不适！”趁马蹄声掩护，傅少恒靠近慕容德音，小声说着，还伸手捂住她的双眸。

“傅子赫，快放手！”慕容德音恼怒低喝，直喊傅少恒小字，傅少凌年已及冠，去年便取了表字锦奕，傅少恒眼馋，便也提前磨来了表字，子赫。

“不放！”傅少恒十分坚决的拒绝放手。

“大兄！你看他！”慕容德音不敢大声说话，也不能此时揍他，只能笔直的坐在马上，任由他捂着眼睛。

“你们两个别闹，麟王的护卫队过来了！”傅少凌一直注视着那队铁骑由远而近，已经行至跟前。

他们所在的位置虽在路的最边沿，但是前方没有随侍遮挡，与道路中间骑在马上的人，都彼此清晰可见。

慕容德音无奈，任由他遮眼，但是，眼睛眨呀眨，努力寻找缝隙，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扫的傅少恒手心微痒，惹得傅少恒暗暗发笑。

“阿弟！放开小奴儿！”傅少凌见傅少恒还在捣乱，不禁出声相斥。

“……”傅少恒见长兄发话，莫敢不从，十分利落的放下手掌。

在他手掌放下的那一刻，段司寒骑在马上，似有所感，本来悠闲自在，目不斜视，直视前方的男人突然转过脸来，恰好与慕容德音对视。

慕容德音接触到段司寒嗜血凶兽般睥睨一切的眼神，浑身血液瞬间冻僵，杏眸圆睁，都忘记眨眼。

两年不见，他身上的血腥气更盛了。

段司寒所骑，是一匹棕红色战马，为了保暖，战马通体棉浮屠具甲。

头部也只是漏出了一双如它的主人一般，凶冷凶冷的眼睛。

战马四肢矫健，铁蹄铮铮，这是段司寒专属坐骑，他的爱马，骤凤。

金色马鞍上，段司寒身穿银色明光铠，头戴银色兜鍪（头盔），腰配长刀，身后蜀锦白狐披风随风轻扬。

他身形笔直的骑在马上，挺拔如松，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下，一双寒星璀璨的墨色黑眸深不见底，宛若人间谪仙的迷人仙颜。

薄唇紧抿，虽然魅惑，但是那通身尊贵气度比起之前，更多了几分肃杀，就像是从尸山血海走出的王者，盛气凌人，冰冷嗜血又孤傲不羁！

莫名的，慕容德音心中非常突兀升起一股惧意，面对皇太子段司焱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段司焱就算杏色黄袍加身，站在段司寒面前，无端的少了一分气度，现在，慕容德音知道了，那便是从一将功成万骨枯中历练出来的那种血性。

段司焱敦厚宽容，待人和善，不若麟王铁血，冷漠。

两年不见，他变了！变的……好像不曾相识过，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

段司寒的战马已经缓步越过了慕容德音。

但是，段司寒目光如炬，依然侧首盯着慕容德音虽清澈却深不见底的水色杏眸。

他身后左右随行的护卫将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转过头来，默默对视。

段司寒本来想不理会段司焱，直接离去，在看到慕容德音之后，便改变主意，他行至段司焱銮驾旁。

“太子殿下，既然遇上，不如同行？”段司寒嘴角微扬，神色淡漠，十分有耐心的等待段司焱回话。

“荣幸之至！今日回西京，恰逢阿弟凯旋！阿兄心甚悦！已恭候多时！启程吧！”

段司焱声线温润，隐含笑意，似乎真的十分喜欢段司寒一般，连称呼都亲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