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望月楼
我为什么要跑?!
刚刚出村何驰就后悔了,此地乃是庐江啊,是他放浪形骸的地方,在京城他要兼顾少太师和父亲的名声,但是在这庐江何驰没有名声这个负担,走进城去守城的兵丁都要畏他三分,乱吠的恶犬都要被他打上两拳。
“我就算对媚娘用了强,我就是踹寡妇门了,我也没名声可以败呀,我何必要走呢!”
何驰好像丢了一张一百万彩票般痛苦,可能一时半伙还反应不过来,毕竟在京城呆了五年,性子也收了七七八八,一时要恢复成人厌狗嫌的样子还真有难度。
“慢慢适应吧,也不知道城里兄弟四个过成什么样了。”
后悔万分的何驰摇头晃脑的走向江堤,江面之上还有无数的残骸溺尸陆陆续续的顺流漂来,光那些打捞上的船只残骸就已经在滩涂上堆成了一座小山丘。想来扬州、江夏水军已经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短时间内是无法威胁江北的庐江了,何驰松了一口气,他顺着熟悉的江堤往庐江城走去。
昭历100年,某月,望月楼上。
望月楼乃是庐江郡江畔一座两丈高的楼阁,那是庐江一霸耿彪家的私产,在当年被人们称为水道衙门。
江南有五宝绢、纸、瓷、茶、水,前四项简单易懂,这第五项的水便是水运,无论是税收还是为两岸的男丁提供就业,水运都是沿江而生的人绕不开的一环,而围绕着水又会衍生出无数的利益争夺。
当年仅六岁的何驰可不是今天这副模样,作为一个拥有前世三十多年记忆的穿越者他心怀大志,着实在庐江翻江倒海了一回。那时何劳禄被诏回京城,何驰便装病骗过了郎中,何劳禄无奈只能先带着夫人少容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悦岚进京赴任,庐江县是何劳禄的老家,自己出仕前那两间泥瓦房已经改成了一院砖房,住个六岁孩子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一对看门的老奴照看着。
但谁不曾想到,何劳禄走后,何驰干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踹翻了这水道衙门。
江上有规矩,水上的事情水道衙门管着,上了岸就是官府衙门管着。你千万不要以为水道衙门就是为船工、纤夫平事的地方,它可是结结实实的魔窟,耿彪是个背着人命的恶棍,之前仗着自己姐姐是个妃子便收拢了一群流寇,建起望月楼之后就以它为基地开始发展实力,逼良为娼、收码头的保护费、威胁船工纤夫、打劫江上的货船等等等等……
后来虽然换了皇帝,但耿彪的势力已经是尾大不掉,他手下管着几千号水手,官家走水道都要打点一下,人人都私下称呼耿彪为匪官。这一天耿彪管理的码头打捞落水的货物时死了六个水手,按照水道衙门的规矩每人要赔一百文钱,耿彪却认为自己很久没有立威了,便想着借此机会整一整庐江郡水道的风头,六百文钱一个子都没给的同时,还带人去打伤了死者家属,反诬他们诬告。
本以为这件事会照旧平息下去,他却不知道望月楼今天会杀来一个不要命的熊孩子。
“我听说望月楼的人身上都背着人命!”
“没错,就是捏死你小子也没人管。”
望月楼门前来了一个孩童,守楼的恶徒齐齐将他拦住,这样的孩子他们见多了,多半是哪个船工家里的孩子,老子被耿彪害死了来讨债的。每个月恶徒们都要打死打伤几个,有的机灵的跑掉了,有的就被丢入了江中。
不过这一次他们失算了,那童子背着红缨枪双手挥舞一柄屠肉刀一路砍进了望月楼,所向披靡无人可挡,楼内烛火熄灭之后那童子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一楼的恶徒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二楼楼梯口的守卫只听着惨叫却看不到人影,很快二楼的烛盏也逐一熄灭,明明蜡烛好好的说熄就熄,恶徒心中慌乱起来,加之江风灌入楼中,楼内顿时变得无比诡异阴森。
“拿命来!”
一道寒芒刺入咽喉,一个匪徒还没说出话便已经一命呜呼,一楼二楼都是亡命徒聚赌之地。喊杀声传上三楼,却被鼓乐之声掩盖,三、四两层是青楼,五楼是贵宾厢房,六楼是英雄台,七楼就是耿彪所在的地方。
七重望月楼一直以来都是黑道权力的象征,晚上它楼上的灯火从来没有熄灭过,但是随着蜡烛相继出现问题,今晚的望江楼必定要灭上一次。
苗家大公子苗不思在远处的小舟上看着望江楼内发生的变化,这一批花烛便是由苗家负责提供,本是从来不出问题的好货,奈何这苗不思很久以前就看耿彪不顺眼了,花烛的钱拖了一年又一年,甚至为了赖账还打伤过苗家账房先生。苗不思早就盘算着怎么报仇,直到一个六岁孩子找到自己,告诉他用长针戳断一批花烛的灯芯,他便能替苗不思报偿心中的愤懑。
“好!痛快!”
看着二楼有看楼的恶徒跌落下来,苗不思大呼痛快,庐江谁不是对着耿彪恨之入骨,要是把耿彪擒住了,仅仅船工的几千张嘴巴就能把他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那面罩和夜行衣来,我苗不思也要去帮帮场子!”
看着这望月楼乱作一团,苗不思也是技痒难耐,换上了夜行衣他便带着几个换了装的家丁向望月楼跑去。
望月楼内的骚动止步于二楼,通往三楼的一扇门需要挂在二楼管事脖子上的钥匙才能打开,三四楼依旧是歌舞升平,哭哭啼啼的声音来自刚被掳到楼中的女孩,望江楼的妓子多半是掳来的,耿彪手下有个婆子叫银针匠,专门调教这些不愿屈服的女子,一根根银针扎进脚底板,你若不从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说你们真是倔,服侍客人有什么不好的,攀上达官显贵给你们赎了身,就去府里当姑奶奶啦。”
嘴上说着甜言蜜语,手中却是毒蛇吐信,一根银针被她撵起,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压着一双白嫩的脚,等着银针匠开始第一轮调教。
“是叫媚儿吧!来三针下去你就乖了!”
被绑住双手封住嘴巴的女孩想要挣扎,但是由那两个壮汉把着双腿,她更本动不了分毫。灯光照出屋脚还有两个脚底板扎进针的女孩,她们都面如死灰蜷缩在房间一角,不知是死是活。
“啊!!!!!!”
窗外一个坠楼的人发出了惨叫声,这下鼓乐断了,三四楼的花烛也开始逐一熄灭,随着黑暗的降临,银针匠的门外也传来了厮杀声。
“这是干什么!还有人杀上楼来,是没了王法吗!”
银针匠恼了,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见女孩的脚,正当她让两个壮汉去摸黑开门的时候,一杆长枪直接刺破木门,两次刺击两条人命,银针匠向后一退撞到了放置银针的桌台,黑暗之中传来了她的惊惧的哀嚎声,随着房门打开月光射入,一个六岁孩子的侧颜出现在被捆绑女孩的视野内。
“好汉……”
银针匠话没开口,便被一枪封喉,孩子没有拖沓,只要不挡路的恶徒他都懒得去理,但这些人并不会逃过一劫,看着望月楼灯灭的船夫们聚集而来,看着这遍地恶徒的尸体,众人都知道报仇的时候到了。
一路杀到七楼,这里就是耿彪脚踏七星的地方,地板上是水磨石砖铺出来的七星图,一应摆设非金即玉,一桌的酒肉才吃了几口,几个新被掳来的良家女蜷缩在角落中。
“你们快往楼下去。”
孩童一发话,耿彪便挥出长剑刺破了屏风,月光透过青纱帐撒入室内,虽然是不清不楚的,但看人大致有个轮廓。
女子们趁着耿彪专心对敌时跑下楼去,而楼下已经有无数的船工点着火把杀了上来,恶徒们早就放弃了抵抗,只是这些船工们停在了六楼,他们心中还是无法克服对于耿彪的恐惧,听着楼上的兵器相交之声,屏着气息等待着结果。
穿着夜行衣的苗不思反手负剑,他已经拿定主意若是那个孩子败了就跑,若是那个孩子胜了就直接宰了耿彪。到了这个时候,仿佛老天爷都在帮助何驰,月亮突然缩入了云层之中。
“啊!啊!啊!”
耿彪一连三下哀嚎,何驰虽然枪枪精准,但枪枪都没有刺中要害。黑暗之中耿彪就是个活靶子,虽然六岁孩子力量有限,但是你耐不住那枪头像长眼睛一样扎的准啊。等月亮从云层中出来的时候,耿彪全身已经满布枪伤,虽然每处伤口都不深,但哪哪都在疼简直痛不欲生。
“耿彪败了!”
耿彪最后的形象崩塌,无数人涌上七楼,将这个水道衙门的“老爷”擒住,七手八脚的将他拖下望月楼。无数的棍棒横在他面前,无数条性命要他偿付,到了这时根本无需苗不思动手,一个纤夫走上前来,举起大棒对准了耿彪的脑袋,谁知那棍棒却被下楼的孩童一枪挑飞。
“英雄,你快走吧!这里交给我们。”
“交给你们?别搞笑了,就凭你们能成什么事。”
孩子冷笑不搭理要他离开的船夫们,拨开人群提着长枪来到耿彪面前,摊开手对他说。
“我来讨那六百文钱!”
“英雄请饶我性命,莫说六百文,六十万贯我都给你。”
“你的命暂且记在账上,我说要六百文便是六百文,你欠人家的钱,我替人家来讨。给钱!”
耿彪被这孩子吓住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孩子的底细,但是四下都是要取他性命的人,他哪敢不给,从身上的腰包里掏出一枝小巧的金如意放到了何驰受手上。
“英雄饶命,我手上没有现钱。”
何驰右手一收,用食指顶着耿彪的鼻子说。
“从今天起,这里的所有水道归我管,你不服可以来找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何驰!”
“英雄让我宰了他!”
又一个咬着牙的船夫冲了上来,这一次也是同样的,何驰枪头一动背后像长了眼睛一般将那人手中的棍子挑飞。
“杀他的狗不会惹官司,他们都是背着人命的恶人,杀死多少个都没事。但是他在官府眼里清清白白,死了就会背上了官司,我不做这蠢人,你们也不许做这蠢人。
何驰一抓耿彪的头发,将他的大脑袋拉到自己面前,死死的盯着说。
“我警告你从今往后再做一件恶事,有一枝长眼的箭就会去找你。”
何驰拿着小金如意走了,径直走向六个水手的灵堂,进了香烧了纸,将金如意送到六个水手的家属手中。第二天拂晓,官府来人查看望月楼之事,除了耿彪外,耿彪手下仅几个记账的先生还活着,其他恶徒皆死得惨不忍睹。耿彪说是一个叫何驰的孩子单枪匹马挑了望月楼,郡守自然是不会信的,加上除了他之外再无其他人证,这案子就成了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