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姜国舅
刑部自有高人在,核对笔迹,查看纸张,甚至书写用的墨水他们都能看个仔仔细细。皇帝坐在内堂等着,三个主事和两个典史核对完之后进来汇报。两天的等待算上今天已经三日,皇帝的耐性几乎已经消磨殆尽,这账本就是一把放血刀,握在手中一不小心就要扎进自己的血管里!
“陛下,已经核对完了。笔迹、纸张、墨水均与万岁带来的这张信纸一模一样,可以断定这账册与这信纸出自同一人、同一处。纸应该是河北所产,应是同一家纸坊所出。”
皇帝在心中叹一声,这国舅死期将近!只差最后当面质证这一关了,姜府出来的纸和墨,姜彦斌落的款,他怎么敢如此冠冕堂皇。难道真是逞着天威有恃无恐了?!
“万岁!”
尤素的动作倒是极快,这么快就锁定了姜彦斌的行踪,皇帝招手让他进了刑部内堂,并让李福等一干人等全部退了出去,尤素站到皇帝身侧贴耳小声说话。
“姜彦斌现在就在京城中,已经连着五天睡在啄春园里,常顺说今晚他还定了两名女子服侍,整个人体虚气短每天都要喝参汤补元气。”
“这还是朕的国舅吗?”
皇帝的肺都要气炸了,要不是现在坐在刑部内,他早就掀桌子了。
“万岁,要不要拿他?听常顺说他今天去琅琊医馆寻医问药,现在应该已经到医馆了。”
“此事朕交给你去办,一定要低调处置,先将他软禁起来,对质之后再行处置。押他去孟津行宫,做的不要太显眼。”
“得令!”
看着尤素离开,皇帝一拳锤在那账册上,终于他也尝到了亲戚不争气的滋味,只等着一番对质定生死了。什么酒色荒唐人,人人都言何驰好色,却无人敢说国舅纵欲。夜宿青楼五天,搞垮了身体还要靠参汤强撑着继续奋战,万幸这人没有进仕途,否则参他的奏报一准比何驰还多!不要说皇后,连同太子的名声都要被他拖下水!
“李福!回宫!”
皇帝气的七窍生烟,姜彦斌也正在七窍生烟。只见一人眼窝深陷,身上连皮带骨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模样,才将将三十有七却是一副半截入土的模样,就这副衰样都不用天子拿他,放他去再闹半年,一准沦为废人。
“蒸!火再大点!”
桶里灌着各种滋补药材,姜彦斌坐在桶中露出一个脑袋,额头上搭着冷毛巾,药气滚滚从桶中溢出,刚才还快死一样的瘦男子,几口气喘过终于恢复了些精神。这是琅琊医阁里特有的药蒸服务,也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能享受的起,光这一桶药汁成本就要百贯,在平时可都是富贵人家用来续命的手段。
“国舅也在啊!”
淮北王也脱干净了走进药蒸室,他与那将死之人存在着巨大的反差,身上肌肉紧绷皮肤光滑色泽红润,按道理说这种体格的人根本用不到药蒸。但是作为太子的帐内幕僚,他的虚荣心有那么一点点膨胀。此去河北一定会遇上李铮接驾,到时候露出这一身的腱子肉还不让她乖乖脸红!来这里进行药蒸的人要么就是快死的,要么就来给自己增添男子气概的,要不是药蒸的药材太过昂贵,一准能开拓出其他市场。
“王爷您还用药蒸啊,你都能一拳头打死一头牛。”
“那李铮抵得上两头牛!”
“王爷真是正人君子,这么久都没把李铮娶到手。”
“还不是她老子厉害。要不是怕得罪她老子,我早就明抢了!”
淮北王声音极大底气却不足,见识过他和李铮对峙的人都能看出端倪来,这淮北王就是个妻管严的命。这和脾气大不大没关系,就是天克的命数,淮北王平时蛮横异常唯独在李铮面前像只小猫头连头都不敢抬。
药童抱着柴薪进来准备蒸药浴,淮北王往药桶里一坐,看着还是一副虚弱模样的姜彦斌说。
“国舅悠着点吧,去道馆里养养神缓上十天半个月。”
“王爷以为我不想吗?都是何驰害我啊!他好端端的弄出什么神药来,我这身体也就这么一天天的毁了。”
这姜国舅找借口倒是一流,啄春园一待就是五天,先酒后色一天两个,铁打的身体都撑不住啊。
淮北王是个专情的角色,至今还没有沾过荤腥呢。天天想着李铮,可是这边军守将几时才能有一次假,李铮的家又在岭南,来回一趟三个月就过去了,最多南下北上的时候在王府里停两天吃顿饭,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恋爱,淮北王硬是和李峥拖着。别说皇帝急,李汶都是急的不行。最险不过边关卒,早早成了亲有了子嗣也少些牵挂,李子明都已经有孩子了,自家长女还挂在渔阳。
“那药怎么厉害?”
“王爷你别看我这样,只要来那么一小瓶,立刻重振雄风。要不给你两瓶试试,一夜过去烦恼散尽啊!”
淮北王听着直摇头,这一个睡在花丛里的醉生梦死汉,一个纯情无知小王爷。两人的话题总凑不到一处去,姜国舅蒸了半个时辰终于恢复了气力,从浴桶里出来静静坐着用热水冲洗之后终于活了过来,神清气爽眼睛都睁得大了一圈,衣服一穿便向淮北王作揖告辞。
到了外面在掌柜的账上提笔点墨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一拍胸脯说。
“看好了本国舅的大名,之后去姜府里找人兑钱,不会少你一分钱。”
“那是自然,国舅爷请!”
姜国舅这人放荡惯了,以前经常醉倒在路边不省人事,故而身上极少带钱,反正京城和黄河两岸都认得他这张面孔,只要他签了字认了账稍后去姜府里支取总能兑现。
“国舅爷!”
一出琅琊医馆就有人打招呼,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国舅,门下食客三千多,为人放荡面对三教九流也不会端架子。
“国舅!”
“你小子生意不错。”
“托国舅爷的福!”
一路走街串巷,走到百廻楼前,姜彦斌一摸肚子饿了,一闻楼内飘来的扑鼻香气就忍不住咽口水。想着一准又是什么辣椒羊腿、红烧蹄髈!闻着香味国舅在心里暗暗念着何驰,只叹这是个奇人,文、武、吏、工、药、食,一个人沾了六样,样样还能翻出花来!
“国舅爷里面请!”
小二热络的招呼起来,姜国舅一步步往里面进,每桌人见他进来都朝他作揖,上了二楼又有相熟的跟进楼内来蹭饭吃,于是他干脆让小二换上大桌,狐朋狗友聚了一桌人,凑了整十个坐定摆开酒盏,举着筷子只等着菜一道一道往上面送。
“鸡丝百叶!”
小二上了一道冷菜鸡胸肉丝拌百叶,蟹露一淋鲜到了极致。
“小葱拌豆腐!”
又是一道凉菜,小葱点在豆腐上,再淋酱油也是极好的一道菜。
“咸水花生!”
顾名思义就是简单的咸水花生。
三道凉菜,若是好喝酒的人点这三道菜,已经够下几壶酒了。鱼露、蟹露出来这才三年啊,这曹庄传出来的名菜都占据了天南地北各大酒楼,就这咸水花生都是乌林展览会上出的新东西,不到三个月已经风靡京城了。
“味道好啊!”
姜国舅贪吃那鸡丝百叶,一吃起来就赞不绝口。与他一座的人立刻笑着迎合道。
“国舅还不知道吧,这百廻楼掌柜三个儿子,娶了三个荆襄女。这小葱拌豆腐是大儿媳做的,这鸡丝百叶是二儿媳做的,这咸水花生是今年冬天刚过门的三儿媳做的。那三儿媳讨了曹乡君两袋花生做陪嫁,那掌柜接亲的时候脸都笑歪了!”
国舅不忿的一哼,嘴巴却是不停,吃光了鸡丝筷子又开始数起花生来,嘴里塞满了一放筷子拿起酒盏满饮之后长出一口气说。
“全天下的事都让何驰干了,活该累死他!”
姜彦斌右手边的一人拿起酒壶给他添满,愤愤道。
“他才累不死呢,家里那么多宝贝妻妾各个能干。我怎么就讨不到那样的女子,就一个老婆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防我都和防贼似的。买进来一个丫鬟,差点在邻里面前把我的脸皮撕了。”
一阵哄笑过后,凉菜已经快吃光了,一股酒气直冲上二楼,火烧鸭被小二端上桌。看着那鸭皮上的青炎,姜彦斌若有所思的说。
“这人心胸狭窄,一干东西都只能种在南边,而且这人身怀妖术!”
“国舅何出此言?”
姜国舅一拍桌一挥手,将九个脑袋牵到面前,小声说道。
“你们想想!一个江夏有几亩田,哪怕把江夏郡都种满了,再把襄阳和江陵都算上,再加个长沙,撑死了只有三个郡啊。这郝统才死了几年,要是一个江夏郡能种那么多东西,这郝统还不得翻天。”
众人齐齐点头,姜国舅又说。
“这一亩田能收几升粟米,一亩田又能收多少黄豆。去年乌林展览会,那大货小货走了多少东西,怎么来的?”
“这么一说还真是。”
姜国舅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继续细声细气的说道。
“我告诉你们,就算何驰不会妖术,那曹纤一准会!而且我去年十二月上嵩山给皇后娘娘祈福的时候,带着曹纤的生辰八字去的,老道士一过眼就说这女子不得了。”
“国舅快说说!”
一众人压着脑袋,脸都快贴脸了,姜国舅用右手食指轻轻点着桌面说道。
“老道士说这名女子不得了,有爵!”
众人面面相觑,姜国舅视线转了一圈说。
“我可没写曹纤的名字,就给了八字!女子有爵,这一点准不准?”
“准!太准了!”
听着众人附和姜国舅继续说道。
“老道士说,此女子如果嫁对了人就会开官路!乃天地之乳母。那何驰不就捡了一个河神的女儿吗?”
一众人细细碎碎的念着“神了”,但也有人疑惑,开官路怎么开?难道这曹纤以后还要当官不成?
“我出了万贯给嵩山道馆修山道,老道士给曹纤的下半生批了一句诗。叫,麒麟伴金雀,庙堂做文章。老道士还说,麒麟今年会有死劫,而且此劫居然是因问卦人而起!”
“那问卦的不就是您国舅爷吗?”
“是啊,所以才邪门啊。我与何家素无仇怨,甚至都不认识曹纤府上的一群人,怎么就会因我而有死呢!唯一可能就是老道士道破天机,被曹纤听到了。她要么是妖,要么是神,我听说能幻化人形的山精野怪能知道别人在算她的本命!被算破本命维持不住身形,多半要被最亲近的人识破,到时候一露相就藏不住了,多半要害了家中人,要是哪天何驰被吸干榨干变成了一具干尸横死,多半就应了这老道士的卦!”
奇谈怪论在京城早就是家常便饭了,比这离谱的又不是没有,国舅说得这么有理有据由不得别人不信,菜一道一道上桌,谣言也在一点点的被修饰,最后越发离谱起来。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闲散的八卦人,脑子一转,眼睛一瞪就有新合成的八卦丢了出来。
“国舅,你说这荆襄女会不会都是曹纤调教过的山精野怪。我可听说张云家里的胡娘会勾魂啊!”
“那这百廻楼的掌柜,岂不是找了三个妖怪做儿媳妇。”
姜彦斌一拍桌子,眉头一甩开,笑着大声说道。
“怎么!怕了?是妖怪又怎样,我还巴不得撞上点姿色妖娆的妖怪呢,她再妖……也是个女子对吧。”
人人都知道这姜国舅风流惯了,家里老子劝不住,皇后也劝不住,反正家里有钱又有了孙子、孙女,老一辈也就不问了任他去折腾。一众“哈哈”陪笑,觥筹交错间十几道菜已经铺满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