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世道
天微微亮。
许念念又如往常一样提着一个小竹篮上集市了，竹篮中装满了采摘不久的山花。
“念念，给大娘来一朵。”
一名慈眉善目的女人推开一楼房门，看向许念念的眼中满是心疼。
像是故意等了一阵，推门时间刚刚好，正是许念念路过门口之时。
女人姓许，约莫五十模样，岁月的痕迹不算明显，可见平时有所保养。
她是这附近一片贫困区的房东，小时候也是家里穷怕了，所以才买了这么一块地租给那些穷人，她的租金比其他同样贫困的地方要来得便宜，有时候拖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打紧，为此在这一片区域人缘很好，也没有人故意来挑事儿。
毕竟这片区域不大，利润也没有多少，何必呢？
对于许念念，约莫是跟自己一个姓的缘故，又或者她本身就乖巧懂事，身世又实在是可怜，于是自己平时总是会多加关注一些，再加上膝下子女已经成人，且都外出行商去了，不知不觉中，自己都快把对方当半个女儿养了。
许念念听见许大娘的声音后，停下脚步，抬头。
身材矮小的她每次都要抬头才能看见别人的眼睛，而后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越来越模糊了啊。
“不行。大娘您买了许多了，念念不能再卖给你了...不过大娘喜欢的话...”许念念在竹篮筐底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了一朵好看得紧的粉红花朵，露出笑容：“这朵花就送给大娘了，不过念念脑子笨，认不得这花。”
望着她乖巧的笑容，了解她身世的许大娘当即鼻子有些发酸，但好在是忍住了。
“好好好，不认识没关系，大娘也不认识，但有什么关系呢，很好看就行了呀，谢谢念念，念念真好。”许大娘几步上前摸了摸许念念的小脑袋，而后接过粉红花朵，攥花的手微微用力。
许念念没念过书，会说的话不多，此刻只是嘿嘿笑着。
大娘是个好人。
大娘高兴就好。
“对了，杨老头...你杨爷爷身体好些了吗？”
许念念眼眸一黯，笑容变得牵强起来：“还好，还好。”
许大娘当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念念这是又要上街卖花了吧？有没有什么需要大娘帮忙的，尽管说。”
但其实这句也是废话，很早她就想要拿一点钱给许念念了，但小妮子性子很软，原则却很强，怎么都不肯要，就连自己想要偷偷多给一点买花钱她都不收，甚至有时候还放‘狠话’：“大娘你再这样，念念以后不卖花给你了。”
许念念摇摇头：“大娘不用了，已经麻烦您很多了，念念走了，一会去晚了被发现了就惨了。”
许大娘无奈的同时，也更加心疼了。
是个苦命的孩子，与自己重病的爷爷相依为命，如此年纪便要承担起照顾爷爷，赚钱养家的重担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苦难专挑苦命人。
许念念最后挥了挥小手，向集市赶去。
......
“不是，这衣服你知道多少钱吗？小乞丐，你赔得起？”
“我不是乞丐，我...我是自己卖花赚钱的！”
“哦？那你说说，你摘的花哪里来的？怕不是从别人庄园偷来的吧？”
“你...你胡说，这都是我去山里摘来的，是野花。”
“山？那座山？告诉你小乞丐，这周围的山可都不是什么孤山没人要，都是有主人的，你私自去摘，不叫偷叫什么？”
许念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明自己已经道歉了，明明是他撞的自己，明明......花篮也掉了......
“这冯家少爷也太过分了吧，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有人看不下去了。
“别别别，回来，你想干嘛，你自己什么身份，别人可是冯家三少爷，冯家你惹得起？算了吧，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你别乱搞。”跟他随行的同伴一把抓住他，拖着离开了此地。
周围许多人陆陆续续也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些人几次想上前，但很快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能一个接一个离开。
世道，便是如此。
冯三少是冯家第一大纨绔子弟，虽然是三子继承不了家业，但确实嫡出，只要不惹大麻烦，纨绔就纨绔了。
今日也不知为何这冯家三少来到这偏僻集市来，又偏偏要寻这可怜孩子开心。
见看客越来越少，冯三少也没了兴趣，本就是一时兴起，戏弄了这么久，小乞丐也没什么大的反应，不好玩。
而后他随意一脚将地上的竹篮踹翻，再一个助跑踢向更远处后，才心满意足地吹了个口哨，招呼自己的打手：“回咯。”
许念念咬着嘴唇，努力眨巴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自己不能哭，不能让坏人看笑话，不能让坏人瞧不起！
就在冯三少转身离去之时，一市井混混打扮的男子谄媚上前，拦下冯三少。
冯三少见有人敢拦路，再一看打扮后，二话不说便一脚踹了过去。
但男子似乎早有料到，一把抱住大腿，赔笑到：“三少，别别别，我是自己人，自己人。”
冯三少没啥实力，这一脚踹出去被抱住后硬是抽不回来，当即眉头一皱。
“谁跟你这贱民是自己人？”
男子见状，瞬间放下大腿，继续道：“是是是，是小人乱说，这就掌嘴。”
说掌嘴，男子便真的啪啪给了自己几耳光，很响亮。打完后继续说道：“三少何必为这一小小贱民动怒，气坏了身体可得不偿失啊。”
冯三少上下打量一眼男子，随意道：“拍爷马匹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看你有点眼力见的份上，拦我路这事儿我就不与你追究了，谢恩滚吧。”
“嘿嘿，三少，我是为了帮您分忧啊，只要您点头，日后再来这集市，我常四保证只要三少想来，我绝对提前整理市集容貌，不会再出现今日这种冒犯三少的事。”
常四搓了搓手。
今天这大腿，他可得抱紧了。
冯三少闻言饶有兴趣，而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许念念，放声笑道：“那好，以后这边集市就由你......常什么来着。”
“常四，不过只要三少高兴，乐意叫什么都行。”常四连忙说道。
冯三少点点头，很满意。
不错，是条听话的狗。
“日后就由你常四打理这片集市吧，不过，倘若日后我来还发现这种乞丐偷花来卖...”冯三少看了他一眼，没有把话说全。
“大少放一百个心，绝对办得干干净净。”常四点头哈腰，内心狂喜。
这片集市，归他了！
冯三少带着自己的打手很快离去。
这时几位好心的大叔帮忙捡起散落的山花，不过竹篮却是已经散架了。
几人来到许念念身边，也是颇为无奈。
这个叫念念的可怜孩子在集市待的时间不短，不少人都瞧见过，也都买过花。
听说是为了给自己爷爷看病，是个可怜娃。
“念念，这花就卖给大叔了好吧，诺，这是钱。”一中年男子递出十枚铜币。
算是很不错的价格了。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递出几枚铜币。
许念念愣在原地，仍旧没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