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聊哲学问题

他们站在烧烤炉前就这么小声地讲着，直到家长带着孩子一个一个离开，篝火再次被志愿者点燃。晏子秋开始站在篝火前即兴发言，说了一些表扬性的话，随后安排一大半的志愿者休息去了，剩下的十几个志愿者没有离开，他们围坐在了草地上，篝火映照在他们红扑扑的脸上。每个人的神色疲惫着，却也快乐着。

富哲明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他见状，立刻跟李寻安打了个招呼，飞身几个急纵，跃进了人丛。李寻安在席地而坐的人群中，看到了苟红丹和师帅的身影，他一下子明白了，留下来的志愿者是接受观护的孩子，他们是要开一天活动结束的总结！于是，他转身朝小木屋的方向走去，翻出门禁卡看了看，顺着小道寻找314号小木屋去了。

李寻安走到206号小木屋附近，看见吴凤英陪着一女士迎面走来，他刚想打招呼，隐约发现吴凤英在向他微微摇头，便心领神会地让在路侧，继续慢慢往前走。就在与她们交错而过的霎间，李寻安的眼睛穿过暗夜，看清了该女士被微光照亮的脸，分明是那个会钩挂毯女孩的母亲，她的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李寻安心里雪亮，吴凤英是在替她做心理疏导，现在应该是送她离开。

李寻安走得更慢了。他一路朝前，却不回头张望。

果然，不多一会，吴凤英返身追了过来。其实，吴凤英也不算追，只是送了那人一段路往回走，恰是李寻安走得实在慢，就像是国粹剧中踱方步的小生，而吴凤英则像背插令旗迢迢的花旦，脚步生风的木兰。

吴凤英干咳了一声说：“李老师，刚才抱歉哦！不方便跟你打招呼。”

李寻安停下脚步，微微侧身而笑道：“明白。”

吴凤英走到与李寻安相对面，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伸手斜指说：“假如你是在等我！那我邀请你进去坐坐。”她估计李寻安知道这间小木屋是什么地方，所以说得含蓄而又温婉。

李寻安继续微笑道：“呵呵，把我当病人？”他猜到，那间小木屋是晏子秋为她准备的临时心理疏导工作室。

吴凤英轻松地左右晃晃着上半身，开始活动起腰肢来，还是用笑脸说话：“不要问，问了就是心理学。”

“在你的眼里，世界上没有正常人。”

“心理本来就是微妙的世界，正常与不正常之间隔着一堵墙。两个人同在墙内，彼此彼此；倘若隔墙而立，你眼中的我，我眼中的你，正常人的眼中看到了不正常，不正常眼中看到的也是不正常，也就没有了正常人，那是一个哲学问题。”

“哈！唯心论！吴老师，半夜三更聊哲学，看来你非把我的脑子搞疯了才开心吧！”

“唉……”吴凤英叹了口气，眼睛盯着李寻安说，“李老师啊！人的一言一行，都是心理意识反应。如果你有事想跟我探讨，我很乐意倾听。”

李寻安一怔，自己慢走的心思，怎能瞒过她的眼睛？唯能赶紧转移话题，说：“你不是要给人做心理疏导的吗？”

“现在有个空档。接下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说了，“我在等易小群。”

“哦！那我不打扰了。”

“我刚刚送走一个，马上又要来一个。其实，我也需要喘口气的。李老师，”她指指小木屋，再指指身边的凳子，“你排斥我工作室的话，我们在这里坐坐也无妨。”

李寻安心虚，唯恐被吴凤英看破今晚与文丽吵架的心事，便顺坡下驴般地说：“巧了，我真有事要跟你说。”

吴凤英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她率先坐下说：“需要我给你泡杯茶吗？”给心理倾诉人泡杯茶，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惯常的做法。吴凤英早就看出李寻安有满腹的心事，却也察觉到他的内心防火墙紧闭，在眼下无人的深夜，确实是打开心门的最好时机。

然而，当李寻安坐下一开口，吴凤英才知道，自己对李寻安的心理猜度，出现了些许的误差。只听李寻安说：“刚才富哲明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李老师，假如涉及到人家的隐私，我不建议你告诉我。”

“应该没有问题，因为他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接着，李寻安刻意加重了语气，“他说，是他听来的，发生在别人家的故事。”

“那好吧！”

“吴老师，你是心理学专家，要不要猜一猜，他说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你不起个头，就要先让我猜？”

“刚刚你跟我说哲学，现在我跟你玩心理游戏，怎么样？”

“哈！李老师，你太有趣了。你可要知道，让我猜，就不能说太多的话。你已经泄露天机了。”吴凤英一声轻笑。

“慢……慢……”李寻安竖起一根手指，“让我复盘一下，刚才那句话说漏嘴了？”他冥思了一小会，“我什么都没说呀！”

“不用纠结，我来猜。小富给你讲了一个关于父亲的故事。”

李寻安一惊，差点跳出来，用吓人的目光死盯着吴凤英不放，说：“哎哟！你千里眼顺风耳呀！以后谁还敢跟你聊天说话，”他扯扯自己衣衫，“体无遮蔽嘛！以后我一定得跟你保持距离。”

“我有这么吓人吗？”

“你对人心的洞察太恐怖了。”

“贬义词哦！算啦！我不跟你绕了。你就告诉我，我猜得对还是不对。”

“我再回答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再猜……”

吴凤英摇摇手说：“不猜了！免得你以后看见我就像看见鬼。”

李寻安咂了一下嘴，说：“你真是的，还生气了呐！”

“李老师，我们没这么熟，我是不会生陌生人的气的。”吴凤英做了个扩胸运动，“小女子心阔如海，大海的海。”

李寻安的心，突然间猛然一跳，他忽然发现，与吴凤英聊天说话，那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不过，他的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文丽的身影，连忙转移目光，把视线投向乌云密布的夜空，说：“我猜，富哲明的故事，是在借人说他自己的事。”

“你猜过他讲故事的理由了吗？”

“我对心理学没有研究，不敢乱猜。还有，他说在观护基地做有一个问题，我也没敢问。”

“我帮你分析。每个人的内心里，或多或少隐藏着不愿启齿的隐秘事。也可叫隐晦事。随着年岁的增长，总会习惯性地回首审视这样搁在心里的事情，就会产生前后不同的感触，随之动摇当初的判断，处在纠结的梦莹中摇晃，在这个时候，对与错的天平，会开始寻找平衡的支点。但是，常驻在内心里总有对错的挣扎，好比天使与魔鬼，必将发生激烈的碰撞，这样的平衡支点也就找不到正确的位置，便会千方百计寻找宣泄口，来寻求支援。”

李寻安看了吴凤英一眼，说：“吴老师，你说得有点玄乎。那我就不懂了，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

吴凤英回看了李寻安一眼，说：“因为富哲明的心理逐渐成熟，他看多了人事，也发现了自己的社会价值，令他对以往的经历有了新的想法。比如说，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或者说在思考什么问题，这些都是属于他内心价值观的重新核定，他开始动摇当时的执念，而你，却是最适合倾诉的人。”

“我？为什么是我？我哪里适合倾诉？我连安慰的话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