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点修文
听了这真正的缘由，林浮真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伤心的小光头，于是不自在地把兔腿递了回去：“喏，吃吧。”
然而她这一递，可吓着小光头了。
这人先是给他讲刀山地狱、牛坑地狱、舂臼地狱吓唬他，跟他讲破了戒的后果，现下又把兔腿递过来，是什么意思！
看着小光头惊恐的表情，林浮真才想起来之前自己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她连忙收回兔腿，尴尬地咳了一声，又快速从布兜里掏了块白饼出来递给小光头，“吃这个，你吃这个。”
看到白饼子，小光头眼睛都发光了，他想一把抢过来，又顿时忍住，小心翼翼地看向林浮真，问道：“真的可以给我吃？”
“当然是给你的。你给我兔腿，我给你白饼。”林浮真哭笑不得道。
这人......是个好人！
小光头在脑海中迅速打翻了先前对林浮真的坏人定位，他双手合十，眼泪汪汪地拜了三拜，“多谢女施主！多谢女施主！女施主一定会善有善报的！”
说完，他便接过饼子狼吞虎咽起来。
“哎哎，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看着小光头大口大口，嚼都不带嚼地咽着白饼，林浮真怕他噎着，连忙把水壶递了过去。
没想小光头真差点噎着，他立刻接过林浮真递来的水壶，大口大口地把水灌下去，这才把卡在嗓子眼的白饼顺了进去。
他缓过来后，看林浮真的眼神跟看救命恩人似的，递回水壶便又要大拜三下：“多谢女施主的救命之恩！女施主一定......”
“好了好了，别整这些虚礼了，赶紧吃吧，就是咽下去之前别忘了嚼几口。”林浮真无奈地打断他。
小光头泪眼朦胧地狠狠点头，然后继续大口大口地咬着饼子，还好这次终于是不忘嚼上几口了。
看着他凶狠咬饼的表情，林浮真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多久没吃上饭了？”
“三...三天。”小光头嚼着饼子抽空回道。
居然三天都没吃上东西了......
林浮真看向他的目光愈发怜悯。
林浮真掀开布兜看了看里面可怜巴巴的四张饼子，又转头看了眼心满意足嗦着指头的小光头。她一咬牙，又是拿了一张递过去，“饿狠了吧？喏，这还有。”
小光头嘴里那张正好吃完，眼见又一张饼递到自己眼前，他泪眼汪汪地抬头，双手合十，“女施主......”
“打住！赶紧吃了！”
看着小光头吃得欢实的样子，林浮真默默心疼了下自己的饼。
她拿起手里的兔腿啃了口，随意问道：“你不是还没入缘觉门，能不能进仙人岭都不知道呢，怎就守起这清规戒律了？”
听到林浮真的问题，小光头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正正经经地回道：“我娘说，‘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如今虽然我还没能入缘觉门，也不曾知晓是否自己有这资格，但缘觉门佛法已驻我心，故应当时时以佛十力照察自心。”
林浮真好奇了起来，他一不满八岁的小孩，除了父母天天耳濡目染，懂甚佛法，还这便‘佛法驻心’了。
于是她怀着探究的心继续问道：“你心中有佛，那想成这佛作甚呢？”
小光头没想到林浮真会继续问，他犹豫片刻，答道：“我娘说，‘佛者，应以善法扶助自心。’我如果成了佛，也要如缘觉门仙人那般，行善好施，做大善人！”
“你娘说你娘说，你娘全说了，你有啥想说的吗？”林浮真挑眉问道。
她算是听懂了，这小光头自己都不知道为啥要来修仙，只是遵着父母的遗愿，便一路向西来了。
“我？我...我要做大善人！”小光头被问得慌了一下，接着眼神游离地说道。
林浮真穷追不舍：“那你要如何当这大善人？”
“我......我扫奸除恶！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小光头挺挺胸脯，努力使自己硬气起来。
林浮真听了这答案却笑了：“这修真界惩恶扬善的宗门多了去了，不单单缘觉门一个，你要是为了惩恶扬善，怎不去其他宗门？其他宗门还没这么多条条框框呢。”
“我...我娘说...”
“你看，你娘又说了。”
“......你怎么老是问我我不懂的问题啊！不是在欺负人吗！”
看着小光头急红了的小脸，林浮真只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她这三两个问题算什么，真要碰上缘觉门那些秃驴，他们嘴里那些个曲里拐弯，让人听都听不懂的问题，不得把这小孩问哭了。
上辈子在药王宗的时候，缘觉门就在他们旁边那个岭。那群秃驴闲着没事干时不时就来串门，美名其曰探讨经法。
然而在林浮真看来，他们就是来找茬的！跟医师探讨经法？怎么不去找最博学多识的天元门去？
说来可气，有次论经，她大师兄让她上去和缘觉门的秃驴辩经，美名其曰用用美人计。
结果她还没站定，对面那秃驴便是张口‘xx经云’‘xx经云’地向她砸了过来，她当即被‘云’蒙了，上场不到半刻便败下北来。
什么美人计？放在那些个不懂情爱的光头身上屁用没有！
自此，她便发奋图强，将所有佛法经书都背了个遍！必须要狠狠教那群秃驴闭嘴！
虽然结局依旧是没有辩过他们就是了。
但这也足以能看出，缘觉门的那群人有多难缠。就这小光头看不清自己内心，愣头愣脑的样子，八成是进不了的。
林浮真也不想打击他，于是轻巧地转移了话题，“哎对了，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
林浮真突然转移话题让小光头一愣，但傻乎乎的他只是疑惑地歪歪头，没有多问，乖巧地回答道：“我叫方圆。”
林浮真瞧了瞧他圆溜溜的脑瓜，暗自点点头：嗯，是挺圆的。
接着，她愣了一下。
等等，方圆？！？！
林浮真瞬间坐直身体，火速翻开脑海中的《笑傲三千界》。
‘魔门五怪中，最让人胆寒的便是血肉菩萨——方圆。此人为登大道，作恶多端。初时便因自身没有灵根无法修仙，而绑近30名身具灵根的童男童女，将其投至鼎内烹煮，再将童男童女熬成的精华喝下，终使自身体内长出天级变异灵根——血灵根。’
......
‘血肉菩萨最爱的便是生啖人肉，在他看来，世间何等珍馐也不及童男童女的滋味甜美。’
......
‘“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了！”方圆肥厚的两颊因恐惧而剧烈抖动，他跪着他肥硕笨重的身躯跑到沈傲面前，抓着他的下摆哭嚎哀求：“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杀我！”’
......
林浮真看着书里的描述，又看向她对面盘腿坐着的呆头呆脑看着她的小光头。
她是怎么都没办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啊！
“你......确定你叫方圆？”林浮真抖着嗓子问道。
“是啊，我爹叫方力贾。”虽然疑惑林浮真为什么这么问，方圆还是乖乖地回答道。
重名，一定是重名！
林浮真斩钉截铁地安慰自己。
但她也能预感到，这种重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迷茫地看着对面单纯可爱的小光头。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书里那副样子了呢？
“我告诉你了我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
林浮真听到方圆纯善地问她。
先不管了。
林浮真内心深吸一口气。
反正都是前往仙人岭，他们总是要一路的，总能有机会知道原因的。
她放松下来，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方圆的问题上，笑着回答他：“我叫，林浮真。”
时隔多年，这名字终是再一次从自己嘴里说出。
“浮真？这名字听上去很像仙人的名字啊。”方圆眯起眼睛笑起来，憨直地夸赞她。
听了方圆的话，恍惚间，林浮真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刚入药王宗的情景。
赵显宗慈祥地抚着她的头顶，笑着道：“远浮名浮利浮华，见真骨真念真道。”
“从此，便唤你浮真吧。”
二人结伴前行的路途走起来总比一人独行要有意思得多，方圆也这才知道林浮真的目的地也是仙人岭。
一路走来也还算和谐，林浮真将饼子全给了方圆，方圆也帮助林浮真每天打打野味。
虽然每次打到野味后，方圆都要闭目给食物诵读《往生咒》百遍，这不禁让林浮真感到啼笑皆非。
仅仅靠着三张白饼当然也撑不了多久，于是，在饼子吃完后，林浮真发挥她上辈子学会的辨别草木药材的方法，帮方圆甄别哪些植物是可食用的，哪些是不可食用的。
林浮真也这才了解到，方圆当时宁可破戒啃兔腿，也不随便拔草吃的原因竟是他以前看到一个人啃了个随手摘的果子，结果被毒死了。
自此他便再也不敢随便碰一些花花草草，属实是有了心理阴影。
此时，林浮真正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地上的一丛小草。
小草主根瘦长，白色，直下，分枝，茎直立。根生叶丛生，茎生叶长圆形。顶部几成线形，基部成耳状抱茎，边缘有缺刻或锯齿，叶两面生有单一或分枝的细柔毛。再细观其顶，一簇一簇的小白花在顶上开着，花各有萼四片。
这应是荠菜。
林浮真心下暗忖。
凡人域的草木和仙人岭后背后，灵气充裕的地域的草木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她甄别起来还是需花点心思。
既然知道这草可以吃，林浮真便顺手一拔，将这一丛草连根拔下，她抬起手招呼方圆过来。
“方圆！这里！”
“林施主，叫我做甚？”方圆亮着他光溜溜的小脑袋，应声小跑着过来。
“这野草，看到没？”林浮真将荠菜举到方圆眼前，“根茎细长且直立，底部叶片较大，叶片边缘如波涛翻滚，且叶面有细毛。顶上开有成簇聚集的白花，你靠近点看，每朵白花底下托着它们的花萼有四片。这种野草叫荠菜，是野菜，一般在山野里都可寻得，它不论生熟皆可食用，记住没？”
方圆跟着林浮真的描述，认真记下荠菜外形的特点，狠狠点头：“我记住了！谢谢林施主！”
“嗯，记住就好，下次别再傻不愣登地要饿死自己，或者逼迫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了。”林浮真笑着揉了揉方圆手感极好的小脑瓜。
说来也有点意思，虽然这小光头还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但谨遵父母遗愿的他即使还没入缘觉门，依旧坚持每天起床后拿着小刀，把自己长出来的发根刮得干干净净。
这可便宜了林浮真，她仗着自己年龄比方圆大，动不动就上手摸人家脑瓜子，有时还忽悠心思单纯的小光头，说他太傻了，脑瓜经常被摸摸会变聪明。
但方圆又不是真傻，自是知道这是林浮真想要摸他脑袋的借口。
只是林浮真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每次林浮真上手时他也就任由着她摸了。
再加上林浮真饱读经书，这一路走来偶尔还与他论论佛经，如今竟还有辨别草木的本事，于是她的形象在方圆眼里变得愈发高大起来，对她的敬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方圆看向正‘慈祥’微笑着，轻抚着他头顶的林浮真，眼中散发出迷弟的光芒。
林施主！真厉害！
林浮真坦然接收下方圆崇拜的目光，心下十分得瑟。
看！这就是知识的力量！令人臣服！
眼见天色渐晚，林浮真眼尖地瞄到一处自然形成的山洞，她拍了拍方圆，“那儿有处山洞，我们今晚便在那里歇了吧。”
方圆还以为今晚得露宿深山老林，一听有处山洞便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进了洞，林浮真便生起火，开始处理今天打到的野兔。
方圆一看林浮真的动作，当即迅速起身跑到角落，面壁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嘴里絮絮念叨起来：“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看着每日雷打不动要为可怜兮兮的野兔诵读《往生咒》的方圆，林浮真无奈地笑了笑，也没打扰他。
毕竟每人都有自己所选择的修习方式。更何况身为修真者，学道修行，求得真我，每人都有自己的道，若是无故对他人之道指手画脚，便是不敬。
再者，方圆为牙祭诵读《往生咒》的做法，也可算是纯净的菩萨心肠了。这份菩提心也让林浮真不忍打搅。
烧烤过的兔肉散发出阵阵肉香，无需使用过多调味品调味，仅需撒上一把粗盐，便成了山野中的无上美味。
林浮真将竹签拿近，嗅着烤好的兔肉，顿时口舌生津，不假思索地便是一口咬下去。
喷香多汁的兔肉被唇齿撕咬开来，馥郁的肉香气溢满口腔。
即使刚刚烹制完成的烤兔烫得林浮真舌头发疼，但这山野美味使得她舍不得张口吸气，生怕这美味从齿缝间溜走。
耳边听着不远处方圆的诵读声，林浮真在这一边大快朵颐。
她一时间有些怜悯这些守着清规戒律的秃驴，这等美味佳肴，他们却无福消受了。
“咦？哪来的香味？”
突然，洞外传来一道成熟男子的声音。声音听上去尖细又嘶哑，显得有些猥琐。
“哎！大哥，好像是这儿！这洞里有光！”
另一道带着浓重鼻音的男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不一会，林浮真看见一道高瘦、一道矮胖的两道身影从洞口走了进来。
“哟！大哥！这有俩小孩儿！”矮壮男人进了洞看见他们二人，率先开口。
矮胖男人穿着短打布衫，细细一条腰带看上去几乎要被他高高隆起的大肚腩绷断。他看到林浮真二人时露出的惊喜笑容透着一股子憨傻气。
“嗯？深山老林里哪来的小孩儿？”有着跟老鼠似的尖细嗓音的瘦高男人也踱步而入。
高瘦男人穿着与矮壮男人同款的短打布衫，他不仅声音像老鼠，连长得都像老鼠。脸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显得有些滑稽。
虽然外表上天差地别，但他们二人身上都隐隐有着一股凶煞气，不知是行走江湖多年留下的，还是说是做了什么坏事。
林浮真观察他们片刻，没有说话，她不动声色地朝着方圆的方向靠了靠。
林浮真通过观察觉着这两个家伙不是好人，但方圆这个傻憨憨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茫然地抬头看了二人一眼，然后起身双手合十，朝着他们拜了拜：“二位施主好。二位施主深夜前来洞里，也是为了过夜吗？”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高瘦男人先朝着他们笑道：“是啊是啊，天这么晚了，请问可以留我们在洞里过夜吗？夜间在山野里赶路，即使对于我们这种成年人来说，也很危险啊。”
“对啊对啊，”矮胖男人憨笑着附和道，“这的山头可是有野狼的！要是碰到了可就小命不保咯。”
“可以！当然可以！”一听山里有狼，方圆忙不迭应声道，“快进来一同歇息吧，要是被狼发现可就不好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就被抢了话的林浮真无奈地看了方圆一眼。
行吧，按方圆众生平等、慈悲为怀的性格，即使她拒绝了这两个男人的过夜请求，她猜善心大发的方圆也会把二人拉回来。
秃驴就是麻烦。
林浮真暗中撇撇嘴。
虽然心里嫌弃着方圆，但林浮真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和方圆坐在了一起。
离得近些，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她伸个手便能保护这个小光头。
“多谢了，小兄弟！”高瘦男人笑着朝方圆抱了抱拳，竟是绕过篝火，带着矮胖男人紧挨着方圆坐下。
看到男人的做法，林浮真啃着兔腿的动作一顿，她微微斜眼瞧着二人，但没有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