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梦魇
新年前的最后一天，在村里人的焦心等待下，那些参军的男人们终于回来了。
“隆夫！”特意穿上华丽新装的妇人，远远看到村外那道自己熟悉的身影时，不由喜极而泣，奔向丈夫的怀抱。
“凉香，我回来了。”独臂男人抱紧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妻子，脸上也流露出浓浓的思念之情，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在零星的几个男人回村后，没有看到自己丈夫身影的妇人们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几个幸存的男人。在男人们哀伤与愧疚共存的目光中，她们明白了一切，忍不住失力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这，便是残酷多灾的平安时代。
而在妇人们迎接自己的丈夫时，里姬正坐在室内的摇椅上，脑内整理着这几天阿部婆婆和妇人们告诉她的关于恶鬼的信息。
这只年年过年都来岩岗村肆虐的咒灵是第一批上战场的男人们归乡的那一年出现的。
它不是大张旗鼓地闯进村里见人就吃、破坏一切，而是趁着人们入睡时悄然潜入房中，将熟睡中的人啃食干净，只留下一具留有凌乱尖锐牙印的尸骨。
至于为什么被啃食之人没有反抗，与他们同床共枕的伴侣没有发现，这点一直是个迷。
也是因为这只咒灵只在夜晚作恶的这一点，岩岗村便有了守岁的习俗——他们在新旧年份交替的当天晚上牺牲睡眠，换来自身的安全。
结合这些传闻中的信息，里姬对这只咒灵的来历倒是有了些猜想，或许这咒灵不是应新年而来，而是在新年这天，嗅着失去丈夫、儿子的妇人们的绝望和悲痛而来。
毕竟对于咒灵这类物种来说，人类的负面情绪是他们在食用人类时最美味的佐料。
想通了关节，里姬也就放下心来，不就一夜不眠罢了，她的身体应该还支撑得起。
至于去消灭那只咒灵一劳永逸？
她如今无法使用念，这具身体还体弱多病，强行逞英雄只会成为咒灵嘴里的小凉菜，还是乖乖守岁得好。
想到这里，里姬抱着暖炉站起身，慢悠悠地朝寝室走去。
既然明晚要通宵，那今晚还是早些休息养养神好了。
岩岗村的村民们的想法和里姬相同，在这新年的前一天，他们也打算早早休息，迎接明晚的“硬仗”。于是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时，岩岗村便家家熄灯，整座村子都安静了下来。
只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是，今年的情况出现了些许变化。
那只夜间食人的恶鬼，提早出现了。
是夜，里姬平躺在床铺上，眉头微微皱起，似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家族——揍敌客。
她在刑房内被高高吊起，喜爱用刑的二哥正一鞭一鞭挥到她身上，对她进行爱的鞭笞。
梦里年幼的她还无法承受如此痛苦的刑罚，泪流满面地哭叫着：“二哥，二哥，放过我，放过我吧！我好疼，我真的好疼啊！”
然而听到妹妹的哭喊，糜稽眼中兴奋的光芒愈盛，下手愈狠，他满脸横肉地狰狞道：“三妹，如果你连这点刑罚都承受不住，以后会死的，二哥这是为你好！”
“可是我真的好疼啊，好疼啊，二哥！”
看起来不到六岁的女孩哭得声嘶力竭，嗓音中已然多了一分绝望。
她要死了...她要被二哥打死了......
直到她连哭的力气都没了的时候，刑房的门被推开，大哥伊尔迷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一钉扎穿了想要再次挥鞭的糜稽的手腕，平淡道：“糜稽，父亲说今天的忍痛训练就到这里，该带里姬去治疗了，下午还有药物训练。”
没再管捂着手腕呲牙咧嘴的糜稽，伊尔迷走上前将吊在刑房正中央的里姬解下，抱着她朝医务室走去。
“......大哥...”里姬在伊尔迷的怀里缩成一团，依赖般地虚虚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里姬，我带你去治疗。”伊尔迷平淡地开口，他想了想他在刑房外看到的里姬的表现，又加了一句，“里姬，糜稽说的是对的，作为揍敌客家的人，如果连刑罚之苦都无法承受，是会死的。这是大家为你的将来着想，是爱你、关心你的表现。”
里姬沉默地窝在伊尔迷怀里，久久没有说话，直到伊尔迷再次问道：“你知道了吗？里姬。”
这时，里姬才怯懦地小声回道：“知...知道了，大哥。”
虽然回复了伊尔迷，但不知道为什么，窝在伊尔迷怀里的她莫名有了一种违和感。
不，不对，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爱是什么样子？
很突兀地，小小的她的脑海里响起一道清朗又饱含温柔的声音——
‘我爱你的一切，我也明白你是个复杂的人。你的那些不想提及的过往、那些被你看作是缺陷的特质、那些没有被你发觉的美好......我通通接受，而且不想要你改变。’
......这才是爱。
躺在床榻上的里姬猛然睁开眼。
床侧，一只浑身腥臭，并且往下滴着黑水的黑泥状咒灵张着满口獠牙的大嘴，正要对着她的胳膊一口咬下。
里姬眼神一利，转手抽出她一直放在枕头底下的匕首，一刀扎进咒灵的眼睛里。
咒灵一声尖啸，吃痛后退。
但他也仅仅是吃痛而已，这没有咒力的普通人给予它的一击，根本不会对它造成伤害，只会激起它的怒火。
“...嗬哈！”咒灵发出狰狞愤怒的低吼，扑棱两下因为最近兴起的《恶鬼说》而长出的小小翅膀，再次朝这个竟敢攻击它的人类扑去。
一击成功后，里姬也是拖着这副虚弱的身体果断翻身站起，紧紧观察着这只咒灵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那只过年时会来的咒灵？现在怎么提早出现了？
里姬微微皱了皱眉。
她也很清楚，现在的她根本无法对这只咒灵造成伤害，那现在唯一可能活下来的方法是......
里姬侧眼看了眼离自己还有段距离的窗口。
然而还不等她继续动作，那只咒灵便再次凶狠扑来，来不及细想，里姬侧身一翻滚下床铺，咒灵一头撞在床榻上，将整张床撞个粉碎。
就是现在！
趁着咒灵还没起身，里姬果断推开紧闭的窗户，准备翻身而出。
但在即将脱身的那一刻，她感觉一个黏糊糊的东西扯住了她的腿。
里姬猛地回头，只见那只咒灵正抓着她的腿，朝她狰狞一笑。
没有迟疑地，里姬瞬间弓起另一条腿朝着咒灵的眼睛一脚踹去，在咒灵再次吃痛放手时，她再次准备翻窗而出，看能否寻求帮助。
然而这时，她的房间门被推开，露出门外春生稚嫩的小脸，他一脸没睡醒地问道：“里姬，怎么了？”
......麻烦了。
里姬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果不其然，在看到里姬房里的咒灵后，春生瞬间清醒，面目狰狞地朝咒灵扑去，喉间发出如咒灵般的模糊低吼：“吼...给我离里姬远一点！！”
见春生朝自己扑来，面目狰狞的咒灵也转移了攻击目标，径直朝春生冲去。
可连病弱状态下的里姬都打不过他怎么可能是这只已经存在多年的咒灵的对手，在他扑向咒灵的那刻，他的手还没碰到咒灵，便被这只咒灵一爪拍开，一头撞到墙上，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但即使已经晕厥，这只咒灵依旧没有放过春生。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这个小鬼朝它扑来时身上那股浓郁精纯的咒力气息。
这个小鬼，闻起来很好吃。
咒灵的眼中闪过一抹垂涎之色，继续朝着春生扑去，张开大嘴，想要将他一口吞下。
但扑到半途，它的身影突然急速下坠，一头栽到地上。
——原来那个女人没有跳窗逃跑，而是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它！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它进食......
咒灵心中的怒火愈发澎湃，它的眼睛凹陷下去，又自自己背部探出，狰狞地瞪着死死拽着它的气喘吁吁的女人。
见咒灵的眼睛居然从它背后出现，里姬毫不惊慌，一直没有离手的匕首果断捅向这个不长记性，居然还敢用眼睛瞪她的咒灵。
咒灵再次吃痛地嚎叫一声，决定先放弃唾手可得的正餐，给这个形销骨立的小凉菜一点教训。
它并没有用多大力气便挣脱了里姬的束缚，在她跌落在地时尖啸着朝她扑去。
里姬紧紧盯着朝自己扑来的庞大身影，努力寻找着它的破绽。
对了，《恶鬼说》里给它赋予了人首鹰身，虽然现在还是看不出面目的黑泥状物，但......
里姬的目光锁定了它身后初具雏形的小小翅膀。
她果断朝侧面一滚，在咒灵再次扑空之际瞬间翻身而上，一刀削断了咒灵背后的迷你鸡翅膀。
里姬的判断准确，在翅膀被斩断之时，咒灵发出了比先前听上去要痛苦得多的嚎叫声。
里姬也没有犹豫，趁此机会一把捞起昏迷不醒的春生，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
然而普通人的身体究竟是普通人，咒灵被斩断的翅膀不过片刻便再度长出，被彻底激怒的它气势愈发强盛，竟比先前速度更快地朝里姬追去。
听着身后迅速接近的声音，里姬脑内飞速转动。
不行...不行...一定还有什么其他方法。
对了...年神！
在过年时，为了迎接年神的到来，这里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三样东西，注连绳、门松和镜饼。
如果这只咒灵都能按照书上所画长出翅膀的话，那它被年神驱赶这件事......
里姬抱着春生果断转向冲向放着镜饼的祭台，抓起镜饼后又毫不迟疑地朝放有门松、还挂着注连绳的小院门口冲去。
连这只咒灵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在看到这个女人拿起镜饼时，它的内心竟然莫名升起一股模模糊糊的恐惧，它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它的潜意识告诉它，它不能让这个女人做完她要做的事。
愈发感到急切与恐惧的咒灵，竟在它含糊的怒吼间结结巴巴地吐出人言：“站...站...站住！”
但里姬怎么会听它的，甚至咒灵的反应就在告诉她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于是先一步冲到门口的里姬一把拽下挂在门上的注连绳，将其和镜饼一同放在门松之上，抬头虚弱地喊道：“年...年神。”
这是孤立无援的当下，她能想到的可能有效的唯一办法。
然而里姬没想到，这个办法居然真的起了效果。
在她将注连绳和镜饼放到门松上的那一刻，她的眼前一阵刺眼的光芒闪过。光芒过后，一道修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和咒灵之间。
背对着她的男人不耐烦地开口：“啊，就是你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搞事是吧，既然不知道睡眠的重要性，那我送你去永眠感受下吧！”
接着，男人将手中攥着的符纸不要钱般地洒向面露惊恐的咒灵，刚还气势汹汹的咒灵哀嚎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咒灵消失，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挠挠头，头也不回地问道：“啊，你没事吧？”
里姬有些发愣，又带着些惊讶地看着那道背影，喃喃道：“......五条悟？”
听到自己在现代的名字，五条悟身形猛然一顿，惊喜回头：“里姬？！”
然而就在二人对视的那一刻，一直伫立在他们灵魂中的另一张卡牌突然光芒大盛，瞬间生效。
[回忆长廊]
‘卡牌持有者使用本卡牌时将以游魂形态回顾自己一生，回顾完毕后将获得回忆中所遇见过的随机一项念能力。’
下一秒，里姬和五条悟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同时眼前一黑。
小剧场：
两张卡牌这就都用上啦，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