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异床同梦
日已落下，月已升起，小马镇的居民们陆陆续续返回各自的家中，在夜晚获取所急需的休憩。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小镇慢慢沉入黑暗与寂静中。此时，金橡木图书馆仍灯火通明。
暮光翻开相册下一页，轻轻吸了吸鼻子。斯派克让她看相册，一直陪在她身旁，监督她照做。尽管如此，一两小时前，随着暮光的情绪越来越难以克制，他还是显露出稍有惭愧的神色来。终于，暮光翻到斯派克最后拍下的一张照片，她的喉咙里哽住了。
那是不到三个星期前，她们打败无序后，在镇上办起的大派对。照片上，暮光和云宝正在一场掰蹄子的较量中互不相让，脸上是友好的求胜欲。云宝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脸微微发红。看到这里，暮光脸上浮现出微笑，忍不住愉悦地轻哼一声。想起那晚，至今仍是萍琪最成功的一个派对。
然而，这笑意很快消散，她沉重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翻回第一页去，合照上的朋友们盯着她看。云宝脸上大大的红叉像是用刀割开的伤疤。
“老天...”暮光哽住，一只前蹄捂住嘴，眼里亮起点点泪光，“...斯派克...我做了什么？”
斯派克伸出一只爪子，落在暮光肩头，希望给她些许慰藉：“你什么都还没做...这就是问题。”
暮光紧紧闭上双眼，忍不住抽噎，身体猛地一震。斯派克将她的肩抓得更紧了。“我...我该怎么办，斯派克？”
“去找她吧。”斯派克安慰地微笑道。暮光睁开眼，不明所以看着他。“你先洗洗干净再去也好。不是我说你，哭红的眼睛，满脸的泪，难看死了；你的鬃毛也乱七八糟。”
暮光弱弱地笑了一声，轻轻推开斯派克的爪子。“快别打击我啦！”她又看向相册，叹了口气，笑容再次消散，“...我明天再去，好吗？现在很晚了。”
斯派克皱皱眉，两爪抱在胸前。“拖延症。”他不留情面地说。
“才不是呢！”暮光辩解道，从椅子上滑下来，“我只是...我需要想清楚究竟该说些什么，还要好好想想我究竟有什么感受。我保证，斯派克，明天一定去，一早就去。”
斯派克一脸不信：“你五年前就说，要把小聪聪（Smraty pants）送掉；你猜我刚刚找相册的时候，在你床底下翻到了什么？”
暮光小脸一红。“可、可恶。”她看向一旁，很快将注意力移回重点，收敛笑意，“可是...云宝和小聪聪能一样吗？我把她当最好的朋友，她...还更看重我，对不对？我不会在逃避了。明早就去，我保证。”
斯派克泄了气，两条胳膊垂到一旁：“我会盯着你的，暮暮。我和你们一起长大...很难受，看着你们这样...疏远。”
暮光的耳朵垂下去。“说得对...我也很难受。”她嘀咕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呜...该睡觉了，走吧。”
斯派克从椅子上一下跳到暮光背上。暮光走上楼梯，往她的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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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四周，无尽深邃的空间里，暮光看见的只有数以亿计，不可胜数的满天繁星，缓缓互相环绕着，翩飞。淡蓝色的光，组成飞絮与飘带，在空间中穿过，在她蹄下撑起重量。“这...这是什么地方？”她大声问，声音在空间中一遍遍回响，她惊讶，“我在哪里？”
“此处为梦境领域，暮光闪闪。”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独角兽抬起头，一轮满月在她上方的天空浮现，闪着明亮——甚至耀眼——的白光，缓缓降为正常的月光。光线暗淡，出现的是一只暗蓝色的天角兽，她的鬃毛与尾如星空飘渺。天角兽缓缓落下，在暮光面前，轻轻降落于蓝光的平台上，“许久不见，暮光闪闪。”
“露娜公主？”暮光像一只鱼，把嘴张了张，不知该如何是好。“怎...？”好一会儿，她恢复理智，赶紧低头行礼，头很低很低。
“平身，暮光闪闪。”露娜的声音里有几分力量，促暮光毫不犹疑地站直。“你可知晓，我何故见子于此？”她问，严肃地眯起眼睛。
“我...不，我不知道。”暮光迟疑地回答，在月之公主的注视下瑟缩，“...那个...我觉得，有可能...”
“但说无妨。”
“...云宝？”暮光沉重道。
露娜点了点头。“准确无误。暮光闪闪，你可知晓，我之侄女，现正受苦如何者？”她问，声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苦涩。
暮光低下头，紧闭双眼：“求您不要说了，殿下。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我计划明早就去找她。”
露娜微微抬头，用审视的眼神俯视她：“明早？你欲延之久如此？”
“我们都需要休息，公主。”暮光辩白，不敢抬头，“我...我还需要想清楚，该对云宝说些什么。我需要知道，我究竟作何感想。”
“非也。”
暮光眨眨眼：“...诶？”
露娜又眯起眼睛：“你于此欲解明未曾体会之情时，云宝黛西正苦梦魇及愧。我不愿其愈受此苦。彼遭此等苦难，久矣，理当于此终结。”
“您是说——”
露娜一踏蹄，抽象的世界里如雷鸣，久拂不去。一颗星从渺远的天际飞来，到露娜公主面前悬浮。暮光往里看去，是云宝...她在哭泣。露娜眉头始终紧缩，她点亮独角，发出耀眼的光。暮光用一条前腿努力遮住双眼。光芒很快散去，她从前腿后瞟去，睁大双眼，张大嘴。
“云宝？！”
云宝坐在她前方，四周是冰冷的空荡的洞穴。天马背对着暮光，僵住了。“不要...求求你。”她牙齿打着颤，说道——她要冻僵了...
暮光环顾四周，审视环境。她身在一间狭小空荡的岩穴中，冷风在不远处的洞口外肆虐。
“别管我了...”云宝颤抖着说，不愿回头，“忘掉我吧...拜托。”
‘子欲何为，暮光闪闪？’露娜公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令其于此，于愧疚中为冰雪掩埋？令其于此，于自责中为寒风所杀？彼需子，子欲何为？’
暮光僵住不动，不知该说些什么。云宝回头看向暮光，脸上是结冰的泪水。“别管我了，暮暮...没有我你会更好。”她咬紧牙关，低声道。
“你...你开什么玩笑...”暮光感觉被哽住了，向前踏出一步，“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因为这就是事实！”云宝喊道，她站起身，展开双翼，“我做的事情不可饶恕！我是个危险的东西，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云宝——”
“你看着我，告诉我你不生气？！”云宝质问，一只前蹄放到胸口，泪水顺着面颊流下，“你怎么还愿意站在我身旁？！”她低下头，重重地将前蹄砸向地面。
“因为，云宝，我——”
“你该恨我的！！”云宝尖叫，紧闭双眼，“我全都做错了！！我自私，一点也不忠诚！我该保护你，却伤你最重！你们大家都来帮我，我却自己把事情全毁了！！”
“闭嘴！！”暮光喊道，她扑上前去，用尽全力搂住云宝，“不要说了，快闭嘴！你听好，别说了！”
云宝挣扎着想从暮光的怀中挣脱。“放开我，暮暮！”她喊道，但话里一点力气也没有。
“没关系了，云宝，别难过，”暮光开口道，轻轻地摇晃云宝，“我陪着你...别难过。”
云宝的挣扎停下来，变成不住的颤抖。“...怎么可能？”她呜咽，将脸埋在暮光肩上，“我...怎么可能没关系？”
“因为我，原谅你了。”暮光在云宝耳边轻声说。
一切都安静下来。就连山洞外呼啸肆虐的暴风雪都寂静了，仿佛暮光的话将它变成了温和的风。云宝将头退开，难以相信地看着暮光：“你...你、你说什、什么？”
“我，原谅，你。”暮光说着，又将云宝拉回怀中，轻轻地用前蹄抚摸天马的头顶，“你做得不对，但是...但是我不能失去你。”
云宝微微颤抖，抽噎：“暮、暮暮...”
“没关系了，云宝。”暮光轻声说，蹭蹭她的头顶，“如果你想...哭吧。你可以哭，我陪着你。”
暮光从来没有听过云宝这样的号哭，积蓄已久的情感与痛苦，在这一声长长的号哭中毫无保留。暮光始终抱着云宝，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
世界震颤，洞穴外一声低闷的巨响，像是爆炸。暮光睁大眼睛，有什么东西拉着她。“怎么？！”她惊叫一声，云宝身后的岩穴消失殆尽，露出梦境领域。云宝转过身，看向无边的世界，瑟缩。
“唉...果然只是一场梦吗？”她失望地喃喃自语。
一股力量想要将暮光从云宝的梦中拉走，但暮光还是克服困难，抓住了云宝的前蹄，用尽全力：“云宝！是真的！我不是你的梦！”她大喊道，“我是真的！我保证我——”
欹斜。
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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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从梦中醒来，猛地起身，浑身冷汗涔涔。她的呼吸急促，全身颤抖。
“暮暮？”斯派克迷迷糊糊地从毯子下抬起头，“你怎么样？”
“没...没事，”暮光呼出一口气，她将前蹄放在胸口，深吸一口气，“怎么回事...？”她若有所思地说，看向闹钟，叹了口气。早上九点。
卧室的窗外，一只雌驹恐慌地惊叫。暮光用颤抖的蹄，将自己从床上挪下来，往窗外看去。那只雌驹背对着窗，看向远处坎特洛的方向。暮光抬起头，全身冰凉。
坎特洛城中升起黑烟，直冲天际。远在小马镇，暮光都能看见诡异的绿色火光...她伸出蹄子揉揉眼睛，想去除错觉。“绿色的...？”她难以相信地说。
没有什么错觉。那火是绿色的。
- - -注 释- - -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