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谈 ,

水晶帝国的小马们看到云宝黛西头戴王冠，粉紫色眼睛里燃烧着决心，和她的朋友们一同往护盾边界走去时，谁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她的朋友们紧跟在她身后，带着同等的决心，背着不知装着什么的鞍包，每走一步都沙沙作响。帝国的居民们跟在外来者们身后一段距离，看着她们前进，带着好奇、恐惧，此外，还有希望。他们期盼着，或许她们眼中的决心，意味着她们找到了对抗蓝紫色的光球外，那坐等护盾消散的无边的黑暗。

可怜，他们跟着云宝及她的朋友们的那份情谊，到了离护盾边缘还有一个路口时便烟消云散，谁也不敢再靠近他们安全的庇护所的边界。云宝怪不了他们，事实上，离护盾边界越近，她自己的心便跳得越快，她的本能高喊着叫她转身和大家一起逃跑。她的喉咙变得紧绷，她的嘴唇变干。云宝花一秒的时间看向身后，她的朋友们都在那里。看见她脸上的不安，她们安慰地点点头。

从朋友们的动作中获得了一星半点的慰藉，云宝将这仅有的宁静紧紧放在心头，她朝朋友们挥挥蹄子，她们停下来。云宝于是转过眼，看向那团翻滚的纯黑的烟雾，它就在不足十米远处静候到来。离他这么近，这一次没有耳边呼啸的风声，云宝听得到黑烟发出的声音，这让她想起渺远的闷雷声滚滚，又像是低语着陌生语言的声音。她的脊背一阵颤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展开翅膀，踏上前去，尽力抬起头。

“黑晶王！”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竭力做出一副位高权重的样子。那双绿底红瞳的眼睛在烟雾中猛然睁开，从黑暗中凝视着她。云宝咽下恐惧，又向前走了几步，坚决将头高高抬起，让黑晶能看到她的王冠。“我是小马国的云宝黛西公主，塞雷丝缇雅公主的养女...我是来谈条件的。”

那双眼睛似乎是惊讶地眨了眨，接着向下降来，与云宝平视，眯起来仔细打量她。“...我可不知道太阳公主有女儿。”黑晶的声音冷冷地回荡着，听上去既好奇又怀疑。

“你消失了很久，黑晶——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云宝平淡地说，缓缓在黑暗面前踱起步来。

黑晶王的脸孔，慢慢在黑暗中变得清晰，他红色的独角在两眼上方浮现，面庞覆盖着暗灰色的毛发。他的下巴清晰可见，隐约带着仔细修剪打理过的黑色胡须，尖牙在甚是狂热的笑容中展露无遗。“这样吗...？”他若有所思道，“比如...”

“想得美。”云宝哼一声，摇摇头，“我倒是可以给你分享些咨询，但条件是，你离开这里，不要再到水晶帝国来。”她说着，危险地眯起眼睛。

黑晶愉悦地低笑一声。“你可没资格跟我指蹄画角，小东西。”他说着，头高高抬起，烟雾变得更浓，在他身下聚集，“你的两个独角兽的护盾不可能永远撑下去。等它崩坏之时，我就将取回属于我的帝国。”

“哦，很抱歉，我可不知道你有权继承王位。”云宝讽刺地板着脸低吼，毫不犹疑地看着黑晶的眼睛，“哦，等等，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利——你是水晶帝国的篡位者，是叛徒，随便谁花点时间找找都看得出来。”她又踱起步来，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不可能永远撑下去，但我们能给你添很多麻烦，让你每夺取一寸土地，都要费尽千辛万苦，流血流汗。我们如果愿意，能与你僵持几个星期——如果你执意要来，几个月也并非不可。你每在这里为了根本不属于你的东西浪费一点力气，等比你更可怕的敌马到来时，你就越无力反抗。”

黑晶听着云宝外强中干的话，看上去在考虑。“...你说，更可怕的？”他小心地问，眼睛始终盯着她。

“没错，就连我母亲和她的妹妹，在这敌马面前，都像是个笑话。她就要来了，但要是你觉得自己对付得了她...”她转头朝他嘲讽地一笑，“我不介意陪你玩玩。我相信你做得到的。”

‘拜托上当，拜托上当，拜托上当...’

紧迫的沉默，许久，两只小马四目相对。黑晶缓缓眨眼，大笑。起先是轻声地笑，但很快，黑晶将头向后仰去，发狂似地大笑起来，云宝的笑意稍稍消失了几分。

‘他识破了？’

黑晶缓缓垂下眼与云宝对视，笑声消散，但阴影组成的脸上，仍带着张狂而邪恶的笑。“自信与勇气可嘉，小公主...”他的脸消失在黑暗中，护盾外的烟雾中空出一块小小的圆形空缺，“很好...那就让我们谈谈条件吧。到阴影中来。”

云宝怀疑地打量那块空缺，不屑地嗤笑一声。“你当我傻吗？我不会出去的。”她嘲讽道。

黑晶的眼睛又在她们上方浮现。“如果你要和我谈，那我要求旁无杂马。这些低贱的平民没资格旁听皇室成员的谈话。到阴影中来，否则我们不必再谈。”那声音在空中回荡，黑晶的眼睛消失，黑暗中的空缺又变宽了几分，像是在邀请她。

云宝的耳朵微微向后抖了抖，她眼中的自信与决心消融了几分。她回头看向朋友们，她们与她一样拿不定主意。云宝思索几秒，脸上迟疑的神色重又凝结成决心，她看向黑暗。“很好，我来。但你别以为我会盲目行事，”她看向苹果杰克，她睁大眼睛，露出惊异的神色，“苹果杰克，你带了绳子吗？”

“啥？！给咱等等，”农场小马抗议道，向前跑了几步，“你别是认真的吧，云宝！他非撕了你不可！”

云宝的眼睛又眯起些：“我是认真的。你带绳子了没有？”她尖锐地质问道。

“云宝，不要，”暮光乞求道，也走上前来，贴到她身旁低语，“太危险了，如果是陷阱怎么办？”她耳语道，将一只前蹄伸向云宝的脸。

云宝轻声叹口气，将脸靠向暮光温暖的蹄，伸出一只前蹄握住它。“我们别无选择。”她耳语道，看向暮光身后仍等候着的无边黑暗，“如果我不能劝他退开，那他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的护盾撑不住了。我必须冒这个险...”

“我替你去。”暮光期望地说，眼里闪着担忧与愁绪，“我可以代表你，我可以——”

“不行！”云宝稍稍抬高声音，紧紧抓住暮光的肩膀，“绝对不行！你支持着护罩，如果你去谈判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完蛋了...还有...”她稍稍垂下眼，“...我不能让你受伤...我绝不。”

沉默，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护盾外，暗影耐心地等着。暮光低下头，轻咬嘴唇。不远处，朋友们看着，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更不愿打断两位雌驹。终于，暮光抬起双眼，与云宝对视。“好吧...但，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她用颤抖的、微弱的声音说。

云宝看到暮光的眼睛，担忧地变了脸色。她看上去...恐惧极了，但不是因为外面的黑暗。云宝缓缓伸出前蹄，将垂到暮光眼前的一缕鬃毛拂向一旁：”什么事？“

暮光迟疑，眼睛踌躇地看看四周。她将放在云宝脸上的前蹄滑到她的后脑。接着，毫无预兆地，她伸过头，吻向云宝的唇。

世界不再运转。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云宝睁大眼睛，本就展开的翅膀惊异地拍了一拍。怎么...

可惜，她没能来得及细细品味，便结束了。暮光退回去，脸上泛起红晕，嘴角弱弱地勾起。“...活着回来，听到吗？”她说，声音小到只有云宝听得到。

天马缓缓点头，意识一片模糊，什么也说不出来。幸好，她很快便找回声音，又缓缓地颤抖地点点头。“好...我会回来的，我保证...”她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她不愿将双眼从暮光身上移开，于是看着她说道：“阿杰？绳子有没有？”

苹果杰克看上去呆住了，但云宝的问题让她清醒过来。她僵硬地点点头，面带郑重的神色，从鞍包里取出一卷绳子。“有、有的，咱带了...”她意识涣散道。

“很好。把绳子绑在我腰上。要是我用力拉，就把我往回拽。”云宝只说，听上去仍然有些恍惚。她只看着暮光，与她四目深深对视。苹果杰克照做了，云宝脸上路出小小的、呆呆的微笑，接着轻声傻笑起来。“我一定会回来的。”她对面前的雌驹保证。

暮光缓缓点头，笑意消散几分。“一定回来...”她说，将前蹄滑向云宝的脖子，轻轻拍了拍。

这一次，云宝吻向了暮光的唇，书虫型雌驹有些犹疑地同她接吻。这次，云宝总算是有机会，细细品尝暮光的味道，简直超脱想象。在她胸中的深处，她的心被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喜悦填得慢慢的，令她血液中满载从未如此多的决心。‘我绝不能失败。’与暮光的唇分开时，她心想。苹果杰克无声地示意绳子绑好。‘这是最最关键的一步，绝对不能失败...’

这念头在她心中燃烧。云宝转头面向护盾，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出得去，对吧，暮？”她问，声音中原先的力量回来了许多。

“嗯嗯...”暮光轻声回答，将前蹄滑落到云宝的肩上，“千万小心...”

“我们相信你，亲爱的。”瑞瑞插嘴道，她走上前来，面带心醉神迷的笑容，“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现在，你有一定要回来的理由啦。”

“没错，咱认得那种眼神...”苹果杰克点点头，脸上也浮现出微笑，“你没问题的，云宝，咱看得出来。”

萍琪也在这时蹦跳着上前来，脸上带着大大的疯狂的笑。“你做得到的，小黛西！”她说着用前腿搂住云宝的脖子，用力猛到要勒断脖子的程度，“快起来，去给那个黑烟大王瞧瞧你的厉害吧！”她向后靠去，看着暮光和云宝的眼神，朝她们眨眨眼，“刚才的吻戏超棒的，你们两个小傻瓜都让大家等了好久啦。”

“萍琪！”云宝憋出句话来，脸红得发烫，“别这样啊！”

萍琪露齿大笑，看上去丝毫不惭愧的样子，向后退了两步。

不远处，小蝶超小声地‘耶’了一声。云宝借着短暂的时机，看向朋友们，沉浸在她们自信的话语中。她的双眼在暮光身上停留最久，又转向黑晶。

“好吧...要来了...”她低声嘀咕着，高高抬起头，向前走去。暮光的前蹄一路顺着她的身体摸着，直到她走得太远太远，才将前蹄放到胸口，不舍地看着云宝的背影。云宝回头看向她，朝她露出笑容，像是在说‘没问题’。

正如暮光所说，云宝毫无阻力地穿过了护盾。在暗影之王的面前，没有半点庇护，云宝的心已然越跳越快，但她坚持向前走去，提醒着自己，这一切为了什么。

为了，谁。

她走进圆形的缺口中，抬头看向阴影，等它有所反应。

黑暗涌入，包裹云宝，将一切光线与声音隔绝在外。云宝仿佛听到有谁喊出了她的名字，但黑暗的烟雾中，那声音很快便消失了。刺骨的寒冷流进她的血液，那一瞬间，她父母死去时的样子在她眼前闪过，她惊讶地叫一声，呼吸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她的肺像是缺少空气了几分钟般衰竭。她跪倒在地，努力想要平复心中的混乱，平复急促的呼吸，双眼渐渐适应黑暗。

“你和那些贱民的关系，看来不简单啊...”黑晶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云宝看过去。他显露出真身，看着云宝，眼中是尊敬但猜疑的神色。和两姐妹城堡里书上的插画一样，黑晶王是一只灰黑色的独角兽，深红色的竖瞳，短劲的黑色鬃毛，打理整齐的胡须，一根弯曲的红色独角。他的脖子、胸膛和前蹄，都包裹在钢铁的盔甲中，白毛镶边的红色斗篷披在后背，在看不见的风中极富戏剧效果地飘着。他笑意变宽几分，露出牙齿：“接下来...既然是你要求谈判，自然是你先。你的条件是什么？”

云宝仍然呼吸急促，她缓缓起身，四腿颤抖。“你...？你干了什么？！”她无力地质问，声音嘶哑。

“我将我们隔绝于外界，以便进行谈判，不必担忧隔墙有耳。”黑晶满不在乎地说，有一瞬间，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友善。

云宝抬头看向四周，仔细观察着身边一切。她蹄下，水晶帝国光滑的街道被平整粗糙的灰色岩石所取代，他们四周，一座半圆形的穹顶之外，一片黑暗，只有偶尔剧毒般的紫色与强酸似的绿色魔法闪过，像是一道道遥远的闪电。

“我再问一次，云宝黛西公主...”黑晶接着说，这次语气严肃了很多，笑意收敛，严肃地皱起眉头，眯着眼睛看向她，原本看上去友好的站姿，此时也换作了权威不容置疑的姿态。

“你的条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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