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送别容诚
顾华年把股份留给傅谨言一事,宋和是从八卦新闻中得知的,发布这则新闻的记者在文章中还刊登了一张顾华年遗嘱的影印件,而这种私密性的东西能这样公开地发出来,显然是有人授意的。
宋和认为这是傅谨言的手笔。
宋和有心打电话给顾知周,安慰他几句,顾知周对顾华年的感情有多深,这些年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可顾华年在立遗嘱的时候,连照顾她的老管家与佣人都想到了,却唯独漏了他这个侄子,他与顾华年相依为命二十年,可顾华年却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把他彻彻底底的当成了一个外人,他心里有多难过可想而知。
手机在手里握得发热,宋和也没能把电话拨出去。
原因很简单,宋和觉得自己是最没资格去安慰顾知周的人,如果不是自己的话,顾华年不会这么快就死了,而顾华年也不会到死都不原谅顾知周——顾华年咽气之前曾有过短暂的清醒时刻,在她回光返照的这段时间里,她见了傅谨言,见了她的律师顾问,却唯独没有见顾知周。
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或许过个两三年就释怀了,但宋和觉得,顾知周这辈子可能都无法释怀。
而她则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作为一个罪魁祸首,她有什么资格去安慰一个因为她而受伤的人?
重重叹了一口气后,宋和准备放下手机,容诚却在这时打电话过来。
重阳节那晚,方中杰对容诚下了驱逐令,要他回利物浦去。容诚可是好难得才回来云城的,怎会就这样轻易的回去,还是什么以丧家犬之姿回去?
所以过去的这一个多月里,容诚极尽办法想要留下来,一通上蹿下跳后,他悲哀地发现,云城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云城了。
若是放在二十六年前的话,方中杰手里握着的那个赵晓生,根本就不能算作是把柄,他也有的是办法把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干净。
可问题是,眼下不是二十六年前那个依靠钱权就能把人嘴巴堵上的社会,如果宋和真把那个赵晓生推出来的话,等待他的不仅是牢狱之灾,还有身败名裂。
他在利物浦辛辛苦苦筹谋了二十几年,孤魂野鬼一般的等了二十几年,他想要的是成为容兴的新主人,而非一个臭名昭着的杀人犯。
容诚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可不甘心又怎样?
他的那些手段,早已经被时代的潮流所淘汰,而他自己也成了一个过时的人物。
他已经不是二十六年前的容家二少了。
容诚很不甘心,他太不甘心了。
可再不甘心,他也只能认命,恨自己生不逢时。
在电话中,容诚邀请宋和,“晚上有空的话,陪我吃顿饭吧,就在上次的那间老茶楼,就当是给我送行了。”
宋和没有拒绝,“好。”
晚上七点,宋和如约抵达老茶楼。
还是上次的那间包厢,容诚坐在一张紫檀的圈椅上,摇头晃脑地附和着一楼舞台上的戏曲。
宋和进去以后,自顾自的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旁候着的服务员立刻奉上一碗热茶,容诚冲着服务员抬了抬手,“出去吧。”再扭头对另一侧的蔡大全及其手下说,“你们也都出去吧。”
蔡大全领着手下出去。
宋和以为他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可他把视线重新投到了戏台上去。
今天的曲目是《穆桂英挂帅》,那武旦的扮相十分英气,身姿也是十分的潇洒,看得容诚不时叫好。
宋和的艺术细胞有限,欣赏不了这种国粹艺术,便一门心思地喝起茶来。
随着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后,穆桂英退了场,容诚把视线收回来,伸手去端茶碗的时候,瞥向宋和,用戏谑的声音道了一声,“恭喜了。”
宋和垂着眼眸,盯着手里的茶碗不言语。
容诚见惯了她运筹帷幄的样子,如今见她跟犹如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觉得甚是稀奇,便大笑了起来。
等笑玩后,容诚捏着茶碗的碗盖,“铮铮”地刮了刮茶碗,再递到唇边轻抿了两口,这才以一副长辈之姿慢悠悠地说,“你结婚这件事,我得好好批评你一下,虽然你不想认祖归宗,但也是我们容家的孩子,像结婚这种人生大事,怎么能悄摸的就给办了呢?”
宋和听了这话后,抬眼看他,“二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容诚端着茶碗笑,“我这才说了几句,你就不想听了,也不知道顾知周平时是怎么忍受你这副脾气的?”
把茶碗放回桌上,容诚向着宋和那边轻微倾身过去,“虽然你不想听,但我这个做二叔的还是要劝你两句,这女人啊还是要柔软一点的好,太刚硬了容易把男人吓跑,尤其是像顾知周那样的男人。”
“就拿这回的事情来说,你的做法太过强硬了,简直不给人留余地。那顾华年是谁,她可是顾知周的姑姑,她再可恨,你再想给容九报仇,也不该那样跟她硬碰硬。”
“你那样做倒是痛快了,那顾知周呢,一边是养大他的亲姑姑,一边是刚跟他结婚的太太,你让他怎么办?”
宋和听得心里发堵,便想终止这个话题,“二爷这是打算改行当知心大姐了吗?”
容诚“嘿”一声,“你这个丫头,我这明明是在教你夫妻相处之道。”
宋和撩他一眼,不客气地嘲讽,“您一个没结过婚的人,教我夫妻相处之道,二爷,您不觉得可笑吗?”
容诚认输似的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说了。”说完,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丫头,你听我一句劝,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话同样也适用于夫妻关系中。”
宋和没接他这话。
容诚也把话转到了正题上,“我今晚让你过来,是有一份东西要交给你。”
容诚一边说,一边将一份文件放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上。
宋和拿过来一看,竟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她不解地看向容诚,“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诚悠悠地端起茶碗,“这东西对我已经没用了,你拿去吧。”
宋和不信,直觉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她把协议书递回给容诚,“谢谢,不用了。”
容诚知道她这是疑心病犯了,便慢声道,“我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再回云城了,这东西我再留着也就没什么用了,你拿着吧。”
宋和见他不是在说笑,就更困惑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容诚咽下口中的茶水,“我不缺钱,也没有子女,这东西我就是再留着,对我而言那也不过是废纸几张。但如果交给你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容诚在这时转头看她,暖黄的灯光下,他的一双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宋和,你跟你父亲不一样,你不是老爷子钦定的人选,你到目前为止甚至都没有改姓容,所以我很想看看,你将我那不可一世的父亲打败。”
他这一辈子,不管是二十六年前,还是二十六年后,他都渴望得到来自于他父亲的认可。
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他做了很多事情,有错的,有对的……可他始终未得到来自于他父亲的认可。
他曾经为此苦恼、怨恨,甚至怀疑自己,可当他看到宋和以后,看到宋和对容家的一切都那样不屑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为什么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呢?
宋和没有在容家生活过一天,甚至她都不姓容,可如今她却是他父亲的头号对手。他父亲对她的提防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以往的所有对手,包括张德海。
而宋和走到今天这一步,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容震的认可,她本人也没有去做过任何想要得到容震认可的事情。
她不讨好容震,也没有对从天而降的身世表现出哪怕一丝的认同,为了容九,她甚至还敢与容震为敌。
她活得清醒透彻,不向任何人屈服,也不向命运屈服。
输给这样的宋和,容诚心服口服。
所以,他心甘情愿把股份双手奉上,他希望她能走到最后,走到那个他梦寐以求了多年的位置上去,打破所谓的长子嫡孙之说,打破所谓的命运之说。
临别前,两个人站在老茶楼的门口,容诚望了望对他而言已经陌生了的城市灯火后,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宋和,“我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你以后要是有时间的话,就来利物浦看看我吧。”
宋和拎着手提包,里面装着他给的股份转让协议书,“好,有空了,我就去找您钓鱼。”
容诚笑起来,“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