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2章
慈宁宫内
一个宫女跪在宋太后面前,欲言又止。
宋太后道,“有什么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
宫女向宋太后磕了个响头,最终心一横,颤颤巍巍道,“奴婢想求太后救救皇后吧,皇后进宫一年,皇上都没碰过她,偏巧那些言官时常上疏说皇后无子,皇上该扩充后宫,皇后心又细,整日在宫中以泪洗面,这样下去身子迟早要哭垮啊”。
宋太后面色微变,心中怒极,但却压着没有发作,巍峨的坐在椅子上,淡淡道,“哀家明白了,倒是个忠仆,你先回皇后宫中吧”。
“谢谢太后”。
宫女走后,太后立即从椅子上站起,长袖一挥,“走,去皇上宫里,哀家倒要看看,他这一年都在搞什么名堂”。
贴身宫女梅芬和梅兰立即上前扶住太后的胳膊。
梅芬劝道,“太后娘娘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陛下长大了,也懂事了许多,这次犯了错,太后娘娘给他指正,日后必不会再犯,陛下日后啊必定是圣贤君主”。
梅兰也道,“是啊,咱们陛下今年虽然才十九岁,可聪明的紧呢。谢阁老不是也经常向太后娘娘夸赞陛下聪慧过人吗?”
宋太后叫身边两个宫女哄的心情好了些,只是到了皇上居住的养德殿后,更气愤了,因为皇上此刻竟然不在宫中。
“皇上到哪里去了?”
将沈愈一手带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李顺此刻正端正的跪在太后面前,心中如鼓擂,面上却没露怯,替皇上圆着谎道,“皇上听闻太后娘娘这几日睡眠不好,心中担忧,今日非要出宫寻一个巧匠师傅做一个安眠枕来。奴见皇上孝心可嘉,就没多加了劝阻。”
太后冷笑一声,“你不必替他瞒着,哀家能猜的出来,出宫去寻谢宁瑶了对不对?他是我身下掉下来的肉,他什么想法哀家能不清楚?倒是你这个狗奴才,竟敢编瞎话哀家,是活腻了吗?”
太后的声音如尖刀一样狠狠的往李顺身上砸,他到底是露了怯,身子差点瘫软在地,眼泪流出,支支吾吾的再也说不出话,“奴……皇……奴”。
最终他整个身上趴在地上,哭着道,“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拦住皇上出宫,请太后娘娘罚。”
太后淡淡道一句,“自去领罚吧。”
李顺连打带爬的走了出去。
过了不久,沈愈回到宫,见母后正襟危坐的坐在上首,而他的大伴李顺此刻正半跪在地上捂着屁股,脸色惨白,顿时明白大事不好。
他出宫的事被发现了。不过幸好他提前想好了借口。他让身后的太监将他随意在街市上买的枕头呈上来,撒娇卖乖道,“母后,这是儿臣特意为您寻的安眠枕头。”
宋太后一把将他呈上来的枕头挥落在地,冷斥道,“跪下。”
沈愈面色一变,立即乖乖跪下。
“知道错哪了吗?”
“儿臣不该私自出宫,儿臣错了,请母后原谅儿臣”。
“你只错这一处?”
沈愈抬头望了一眼宋太后的脸色,只觉得阴沉的下一秒就会下倾盆大雨,心中也慌乱害怕起来,颤着声道,“如果行孝道也是一种错的话,那儿臣无话可说。请母后指示责罚。”
宋太后被沈愈这句孝道刺激的怒意更大,简直想伸手掌眼前这个自作聪明的逆子。怒道,“都滚出去,哀家今日就与皇上说道说道你错在了哪里”。
顷刻间屋内只余母子二人。
宋太后站起身,一步步的朝着儿子走去。
“你这几日可曾去过皇后宫中?”
“儿臣去过”。
“都干了些什么?”
“还能干什么,不就那样……”
“哀家听说这一年你都未碰过皇后?你父皇像你这么大年纪,孩子都有两个了,你倒是好,给哀家玩起了守身如玉那一套,你是为谁守的身?”
“没为谁”。
“知子莫若母啊,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当初哀家早就看出你喜欢谢宁瑶,哀家不是没有努力过,哀家去问谢阁老能不能退了与陆家的亲事让女儿入宫,人家立即就拒绝了,并且以辞官相威胁。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你该死心了吧?”
沈愈突然抬起来头,与宋太后对视,眼里满是倔强,他道,“儿臣心不死”。
太后被彻底惹怒,一巴掌扇到了沈愈的脸上,“谢阁老是如霍光那般的治世之能臣,且我大许的皇后妃子出生不能太高,你忘了吗?若是谢宁瑶进宫,你是要她成为下一个霍成君吗?还是想让这天下改姓谢?”
沈愈这辈子最怕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的老师谢蕴,一个就是他的母后。但此事关于谢宁瑶,他不能退。
于是他强忍着惧意,对母后道,“儿臣不喜欢许平君,宁瑶自然也成不了霍成君”。
面对着如此执拗的儿子,宋太后淡淡道,“只要我和谢阁老活着,谢宁瑶绝对进不了宫。况且那孩子爱自由,若是让她自己选也是不会入宫的,你只能死了这条心”。
沈愈突然抓住母亲的衣角,哭着道,“母后,你帮帮我吧。朕少时,你告诉我,当了皇帝就能坐拥四海,可为何一个小小的女子朕就是得不到呢?”
太后收回自己的裙角,“你坐拥的是大许广阔的土地,得到的四海百姓的臣服。你需要做的是治理好这个国家,你要让你的臣民们安居乐业,让他们过上太平幸福的日子。为了做到这些,你必须舍弃自己的私欲,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就是有一天你需舍弃母后,只要是为了大许好,母后立即去下面见祖宗,绝不挡你的路子”。
沈愈垂下脑袋,不说话。
宋太后突然道,“今夜你若是不与皇后圆房,明日哀家就下旨让谢宁瑶和陆曜成亲。选择权在你手里,你想怎么选就这么选”。
沈愈伸手抓住宋太后的袍角,“母后,你心疼心疼儿子,儿子不喜欢皇后,儿臣不想与不喜欢的人同床共枕”。
宋太后蹲下身子,顺着衣袍抓住儿子的手,轻拍几下,眼中柔情仿佛要溢出来,“儿子,储君之事关乎国本,母后不能不逼你。你也心疼心疼母后,母后每日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你听些话好不好?你争些气好不好?多把心思放在国事上。”
沈愈收回自己的手,垂下眸子,掩盖住了自己的情绪。
宋太后手心一空,觉得什么东西正缓缓的从她面前溜走,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母后希望你做一个在青史上留名的明君,被后世人所敬仰,谢阁老将如何做好一个明君的道理都教授给了你,你若是不听话,若是再肆意妄为,母后……也只能狠下心废了你,母后不只有一个儿子的”。
她这话原本是想激励沈愈对国事上心,淡化自己的私欲。
而沈愈却觉得母后话中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恰巧此时沈愈的弟弟肃王沈琦走了进来,笑着喊了一声母后。
沈愈看见宋太后的面色瞬间柔和,语气温柔的应了一声。
沈琦将哥哥扶了起来,“母后,我听宫女说你在哥哥这里,果然没错,哥哥是犯了何错?你要罚他跪”。
沈愈犯的错,太后哪里能轻易说出来,于是道,“没什么”。
沈琦笑着抱住太后的胳膊,“既然没什么,那母后就别罚哥哥了,我专门为母后打了一支玉钗,母后必须得去看看”。
太后被沈琦拉走了,走的时候沈琦回身向哥哥眨了眨眼。沈愈回之一笑。
可笑过之后却是荒凉。他一直觉得母亲偏心。对他无比的严厉,却弟弟却无比的慈爱。
他明白他是天子,应该严厉些,弟弟只是一个藩王,只管吃喝玩乐就行了,可他许多时候会羡慕弟弟与母后的亲昵,那种亲昵是他无论如何做不来的。
宋太后应付完自己的小儿子后,心中依旧想着大儿子的事,她让身边的太监张全去将谢蕴请了过来。
若是让宋太后知道在自己大儿子心中她是偏心小儿子的,她是不服的,她这辈子的心都在大儿子身上,一心怕他走错路,有时恨不得将心掏出来让他吃了。
不一会谢蕴就来到了宫中,他擦了擦额角因为急走而流出的汗,向太后行了一礼后道,“太后娘娘找臣何事?”
“你们都出去吧”,太后吩咐。
顷刻之间,宫里只剩下宋太后与谢蕴两人。
宋太后叹了口气,“陛下跑出宫找宁瑶去了”。
太后又道,“皇后宫里有个丫鬟向我告状,成婚这一年陛下从未碰过皇后。我们都低估了陛下的心啊”。
谢蕴道,“陛下私自出宫,不考虑国本问题亲近皇后,全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教好,我这就去寻陛下”。
“谢阁老多费些心,孩子大了,都不听母亲的了,只喜欢听老师的”。
谢蕴去了皇帝宫中。见到沈愈后,突然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沈愈立即将老师扶起来,并吩咐李顺道,“拿个板凳来”。
沈愈亲自扶着谢蕴坐下,“老师,你要教导弟子什么弟子都清楚了,弟子今晚就去皇后宫中”。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陛下如今无子,平常百姓没有孩子,都要惹的一个家不得安宁,可皇帝若是无子,那风浪就大了,会惹的一个国都不太平。陛下肩上的担子重,请皇上万事以国事为重。”
沈愈只觉得心中压了无数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来气,他最后最挣扎道,“老师,朕会担负起身上的责任,爱国爱民,可老师能将朕心爱的女子许配给朕吗?”
谢蕴面色突然变了,他是真的将眼前这个君主当成了自己的学生,于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斥道,“宁瑶将来会是陆曜的妻子。陆曜是臣,而陛下是君,陛下真的要抢一个臣子的妻子吗?到时臣不臣,君不君,陛下以何立威,以何立信?国家以何立本。”
沈愈终于听完谢蕴老师所讲的道理,他只能说一句话,“老师,朕知道错了,会改”。
他只能如此低声下气的向谢蕴讲话。别看谢老师此刻样子平静,可若是自己的认错态度不诚恳,他会变身成比母后还严厉可怕的怪物。
谢蕴走前留下一句话,“宁瑶今年也十八了,我准备与陆次辅商议商议她与陆曜的婚事,寻个黄道吉日,将她的喜事给办了”。
这是劝沈愈将他所有的心思都歇了。
沈愈望着他的背影,半晌,他眸子里的光暗下,脸色也变得阴沉。
他们都在逼自己,在逼自己。他一直觉得虽然贵为天子,可却是他们手中的牵线木偶,他们告诉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们告诉他想要的东西一件也不能拥有。他当这个皇帝到底有什么意思?
沈愈张开双臂,在宫里跑了几圈,随后哈哈笑了。
他是全天下最没有自由的囚徒。
随后他来到李顺面前,冷声问道,“可查到是谁告的密”
李顺道,“方才奴婢已经派人去查了此事,是皇后宫里一个叫晚晴的宫女向太后告的密”。
晚晴此刻正在皇后面前跪着。皇后满面愁容,不停的揪着手中帕子,“晚晴你闯了大祸了,臣妾该怎么办?皇上曾反复告诫过我,不能将此事捅出去,可如今此事闹到了太后那里,皇上能放过我吗?”
皇后是户部员外郎齐勇的女儿,出生不高,出生后齐母教导她甚是严格,导致她性格有些软弱,未嫁从父母,出嫁了从丈夫。晚晴在齐府里就跟着她,与她感情十分深厚,且是个有主意的,她道,“娘娘不必担忧,皇上根本奈何不了你,你可是国母。再说了皇帝上面还有压着他的人呢。陛下如此待您,晚晴实在是为你委屈,若是陛下真的要找你麻烦,你就将我推出去顶罪,晚晴就算是为了皇后死了也值”。
晚晴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声音就落了下来,“说的好,来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拉出去杖打一百,若是侥幸没死,就接着打,直到打死为止”。
是奉母后命赶往皇后宫里的沈愈。
齐皇后整个身子吓的抖了起来,“求皇上饶她一命,她也都是为了我好”。
沈愈淡淡道,“咱俩的账等会再算,先算她的,来人,拉出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