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救人救到底
待众人都退去,林堃远向柳若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她离开自己的房间。柳若蘅见状把头一歪,非但人不出房间,还把门给关上,自己倚靠在门后,拿手指一钩,将房门上了锁。
“这位小娘子,我们萍水相逢,深夜共处一室,怕有不当。”林堃远有些看不懂,与她讲道理道。
呵,谁刚刚大言不惭说什么夫妇早睡晚睡呢,这回又这么正经。她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这个陌生人:“衣服不要了?”
“回你的房间,然后送过来。”
“等等。”
“又有什么事?”林堃远有些不耐烦。
嗯……柳若蘅缓缓地走到窗边,把窗关上,这事儿要如何与他说,这个人,靠不靠谱,值不值得信任?
林堃远见她对着关上的窗发愣,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于是从背后探向她,渐渐靠近她的侧脸,凑在她耳朵旁问:“怎么……你想在我面前换么?”
“什么?!”若蘅被吓了一跳,再反应过他的话,脸瞬间又涨得通红。
林堃远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说出这等虎狼之词来。
再见她害羞,自己又局促,于是立马转过身去,掩饰道:“我说……你是碰到了什么难处吧。倘若这身衣裳能帮到小娘子,穿走就是,不必还我。”
噢……柳若蘅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长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人好像心眼还不坏。
“我还不知道郎君姓甚名谁,他日有一天若能感谢……”
“就想感谢我?那你就照实告诉我,你的名姓、籍贯,师从何人,不要再和我说,‘美人的事情你不必知道……’”
这……这么记仇吗。
柳若蘅愣在那里,脑子却转得飞快。传闻雷士澄与程骅关系极好,当年程骅就是攀着程相国与雷士澄,才一步步走到今日之位。如果没有推错,刚才,他应该进的是程骅的房间。倘若他与程骅关系极好,那今日之事,我不是要被他拿在手里。
万万不可让他知道我是谁。
“那我说说,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里……?”
“我并不想知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林堃远呷了口桌上的冷茶。
见柳若蘅还是没有要说的意思,林堃远再次下了“逐客令”:“倘若小娘子的麻烦在下已经帮忙解决了,那就请回自己的房间吧。我有些困倦了。”
“等下!”柳若蘅双手插在胸前,一咬牙,朝着屏风后头道,“阿奴,你出来吧。”
只听得屏风后面的柜子被打开,一个乐伎从里头钻了出来,红裙翩翩,面容清丽,看起来不过碧玉年华,哆哆嗦嗦地向两人跪倒:“多谢两位侠士相救。”
林堃远大惊,瞪着柳若蘅道:“你?!”他转头问阿奴道,“你就是他们要抓的乐伎。”
阿奴眼泪涟涟道:“正是。请郎君不要把我交出去,阿奴愿意一辈子服侍郎君。”
“怎么回事?”
“郎君不如救人救到底吧。”柳若蘅为难道。
“你不会跑进节度使府把她救出来吧?”
柳若蘅点点头。
“你以为你救了她就没事了吗?”林堃远一脸无奈。
“雷士澄是个宦官!”
林堃远一声未发,直接坐到榻上盯着眼前这个女子。跑进节度使府救人,还能完好无损地带着人出来。天下能做到这个事情的能有几人。
“再说,地图都送到我面前了。”
“那图你只瞟了一眼就记清楚了?”
“大宅无非就是这个模样,乐伎演出也就这么几个地方。人嘛,要么在红圈圈,要么在红圈圈边上的厢房。”柳若蘅特意把“红圈圈”说得很小声,嘴角朝林堃远露出一丝笑意。
“只不过回来时,有些仓皇,没办法,只能往这个窗户进来……”
她将经过仔细地道了一遍,说到最后,语气中甚至还有些委屈,“不知道是你的房间……”
为了掩人耳目,柳若蘅才套上林堃远的衣服,她捋起袖子,露出夜行衣道:“我也没办法……”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穿完林堃远的衣服后,本想回房间去,却撞上林堃远也回来了,只好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等待时机。
“终要有女子要替阿奴承受这个事情。”堃远听罢,叹道。
“郎君说的是。”阿奴插嘴道,“这么一想,阿奴虽然有幸逃脱,但是仍然可能有别的乐坊姐妹被中尉看中,阿奴心里愧疚。”
“你放心吧,雷士澄只喜欢你一个,别的他都看不上,你走了,他也不会糟蹋别的姐妹。”若蘅安慰道。
“为何?”林堃远问。
“我当然是访查过的啊,幽州大小十二座乐坊花楼,被雷士澄看中的总共三人,一个逃跑了,一个自杀了,还有一个就是她……”若蘅道。
“你可真不容易,把她从重重包围的节度使府中抢出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挺不容易的,可谁让我碰到这事了呢。”柳若蘅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来,在堃远眼前摇了摇道,“绝对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女子不是玩物,不能叫他们随意践踏。”
“小娘子行侠仗义,在下佩服。”堃远比刚才松泛了一些,也着实有些佩服她的胆识。看她晃晃当当,没个正行,真做起事来,竟然毫不含糊。
“哈哈哈哈哈!郎君抬举了。”若蘅道,“我打小跟着父母山野里打猎,胆子大些,运气也好些。”
堃远心下一笑,转向阿奴道:“你家在何处,如今你出来了,就不能再回乐坊了。”
“我自小就失了父母兄弟,所以才流落到乐坊学艺。”阿奴道。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
“不瞒侠士,原本在这乱世,乐坊女子想求一份依靠,只能通过献艺来引达官显贵的注意,为妾为奴皆可,或找个商贾了却一生,总比永远在贱籍强,可今日实在不知是要服侍那宦官……”阿奴已经泪流满面,“今日之事来得突然,阿奴还未做打算,如今身无分文,倘若侠士不嫌弃,阿奴愿做牛做马侍候侠士……”
柳若蘅大吃一惊,这小娘子眼力见不错啊。她悄悄地瞥了一眼林堃远,显然这事情让他为难了,便道:“他一定不会嫌弃你的,只是我从前的侍女得了场重病,现在身边也缺个人,我就向这位侠士讨了你吧,如何?”
林堃远点点头,眼神里甚至是明显的感激。
阿奴缓缓起身,收住眼泪,问道:“女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想好了你的出路才救你的。”柳若蘅开玩笑道,“但是如果你还想回乐坊,那我也可以假装把你打昏送回去……”
“不不不,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去,他们一定会把我再次送到那个宦官手里的。”阿奴连忙摆手,急急磕头道:“谢谢女侠救命之恩,阿奴往后定当誓死回报。”
“那改个名换个身份吧。”若蘅将她扶起道,“叫‘砚池’如何?”
阿奴微愣,显然不太理解这个名字,但仍学舌道:“砚池多谢女侠赐名。”
堃远彻底松了口气。
蓬莱洲日复一日的枯燥修习、霈泽庄棘手的商场生意都不如今夜这般令他疲惫。这位小娘子尚以一己之力挽救一名乐伎,而他究竟何以选择,才可在这乱世之中救众人于危难?
夜深,隔壁房间已传来如雷般的鼾声,柳若蘅拉开房门一条缝隙,见所有房间都已把门关上,才带着砚池蹑手蹑脚地回房。刚刚门不是被踢开了,这会儿又怎么被好好的关上了?是客栈小二特意来关上的吧?
柳若蘅正想着,悄咪咪地进了房门上了锁。未曾想,黑夜里,堂堂瑶恩宫高弟子,被当头一棒,直接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