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南好

从幽州一路南下，便到了大瀛帝国的财赋重地，江南道。

如果说北境狼烟袅袅，那么江南则是换了一番景致。即便整个帝国像一架出了故障的马车，但频年丰稔、兵食既足的江南道还是马车的轮子，勉力支撑着大瀛滚滚向前。

江南有一大湖勺水，称之为勺水是因为湖水最后会随着“勺柄”注入东海。围绕着整个勺水，坐落着江南道最富裕的三座城池——碧州、海州、吞州三座城池。沿着勺柄的南面和半个勺缘是江南道的首府碧州，城池华贵精致，江南最有权势的人家都爱住在碧州；海州在勺水的北面，城池的一小部分是在东海的泥沙堆里建起来的，最接近出海口，这里被称为“东方港口”，集聚着往来全世界来大瀛做贸易的商人，这里有江南最富裕的人家；吞州在勺口处，挨着内陆，想往帝都长洛去，这里最近，而长洛来的外商也最喜欢聚集在这里与新罗、门毒、狮子国来的商人互换物品，也是内陆外商定居江南最理想的城池。

江南店铺遍地、富商林立，海州的霈泽庄、碧州的霓雀庄、奕香庄、不悔庄，以及吞州的流泉庄、奔帆庄等等，他们不止经营一个行当，且都是各个行当的行首之家。豪富之家在江南不足为奇，但人们酒足饭饱之后，最津津乐道的还是海州成家与碧州薛柳家。

大运河流到江南的这一段，被叫做“林半河”，勺水有时候也被称为“林半水”。因为水网密布的江南，河面上有大半的船只都出自霈泽庄的福湾船厂。江南人都知道，霈泽庄姓林，靠造船起家，见过世面，也见过大风大浪。现在庄主姓成，是因为上一代庄主林月吟是老庄主的独生女儿。林月吟嫁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清楚，有的说是西域一个高超的铸剑师，也有说是个经营打铁铺的小商人，所以霈泽庄后来才有了铸器的生意。但是霈泽庄的仆人们总对人说，成庄主喜欢游山玩水，去修仙成道了。总之，江南人还是只在福湾码头看到月吟一个人的影子，偶尔带着两个儿子。

四五年前，月吟去世了，大儿子成昭远接下了霈泽庄，他身体弱，长年需要手炉暖身，很少出门与人走动。但昭远极有智慧，一个人操持着偌大一个霈泽庄，竟能顺顺利利红红火火。

小儿子名为堃远，码头上往来的商人们只记得他小时候粉面玉琢，鼻子眼睛都会说话，极为伶俐可爱，看到的人都要去捏一捏亲一亲才肯放过。

“月吟，儿子呢？”

“出去读书啦。”

后来，人们也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直到两个月前，成昭远在给弟弟科举报名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小儿子跟着月吟姓。

霈泽庄还是林家的，江南人这么想。

虽然这与他们毫无干系，但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心满意足。

然后，这个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林堃远就迅速霸占了江南人聊天的话题。

“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羽仪鸾鹤、气轩眉宇、秋水双瞳、青丝如墨……”这种词出现在江南闺门宴会上一点都不奇怪，但江南人人都这么夸赞，好像他们全都看到过一般。

事实上，从蓬莱洲回到江南，林堃远只出过三趟门，一趟去了市舶司衙门，一趟去开了个行首会，还有一趟是参加今年的秋试。然后，他就去东海巡船、幽州送货了……

据说秋试考场内，他招得许多考生纷纷侧目，惹得很多人出了考场怨声载道。不是说卷题难，而是说林堃远美色太甚，引得他们记不起死记硬背的经文，但作诗作文却灵感泉涌，下笔如神。

而替兄长出门行走的两趟，无论是管衙还是商贾，众人皆夸赞他思维敏捷、才华出众，举手投足间虽带着一身冷峻气质，但总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加上才刚在幽州发生的收账事件，立马就在大瀛商贾里传开了。这不仅为他们大大地涨了脸面，年底收账的时候，也不由得给他们涨了几分胆量。一时间，林堃远名声大噪。

碧州薛家经营香料，庄主薛知白常年在外，总往安南道、天竺去，与外邦商人关系甚好，江南的大部分香料，都是奕香庄供给的。

薛知白在外，家里照常是继室孔氏在管理，知白有四个孩子，照影照峨是夫人王氏所出，照水照森是孔氏所出。王氏过世得早，孔氏接管家事也紧紧有条，唯独对夫人所出的两个孩子多了几分自己的私心。

薛照影当年出嫁之时，车轿帘纱内，一首琴曲《凤求凰》名动江南，震慑了多少对夫君毕辰芳心暗许的女子。

老娘这实力，坐稳江南第一丝竹庄夫人的位置还是绰绰有余的。

原本继母女之间就没有什么好感，这出风头惹得孔夫人颇为不快。最让她不爽的是十三年前，江南观察使谋反，丈夫还带回来涉事属官柳一拓和小姑薛初容家的两个孩子——柳步筵、柳若蘅。虽说朝廷恩宽，不追究孩子，但谋反罪名何其大，万一被有心人说道，奕香庄不跟着倒霉！

当年柳步筵十五六岁，已经可以跟着舅舅跑生意了，吃穿住用也不用孔夫人上心，但这个外甥女还小，事事需要她去操心，稍有不周，丈夫还要甩脸子给她。柳若蘅长得漂亮，招人喜欢。虽然常常杵在那里不说话，但庄里上下都知道她是失了父母伤心所致，更是疼惜她。但这种喜欢抢了孔夫人自己亲生女儿的风头。这个当舅母的看着继女儿继儿子已经够烦心了，还得再照看这个，心里攒了不少怨气。

柳步筵看在眼里，没过半年，就又把妹妹送去瑶恩宫了。

在舅舅的指导下，人本就聪明的步筵成长迅速，很快就重新拾起了家里原本的绸缎生意，还成为了江南数一数二的绸缎庄。霓雀庄开庄之后，他更是勤勉，日日不肯懈怠，又是拓展玉器生意，又是置办田产地产。十多年来，他练就了处事沉稳大气、待人慷慨大方的性子，如今已是江南商贾的中流砥柱。

霓雀庄开庄后，柳若蘅总算又有了自己的家，瑶恩宫离江南五千里路，柳若蘅也就几年才回一趟家。回家之后，头等要事就是扫遍江南美食，然后给霓雀庄画衣服纹饰、帮照影调制香丸香露。累了就喝口好酒，然后躲在芭蕉叶底下睡觉，柳步筵戏称她“醉美人”。

在家很是低调的她，在武林可是名声响亮，因为她练成了瑶恩宫创立以来只有三人练成的门派大成——素骨经，她还是近百年以来的唯一一个。虽然武林离散后各门派少有交流，但是这样大的喜事，瑶恩宫还是第一时间就昭告了武林。

寒酥山是史前留下来的休眠火山，四季无夏，冰封万里。山体外看起来是个大冰窖，山体内的地底下岩浆翻滚热气汹涌。要想练成素骨经，必须经得起极寒与极热，一百零八个回合、数十年的淬炼。这还是在不出错的情形下。

多少个日夜，柳若蘅都是赤脚薄衫在极寒的大雪天飞舞长鞭，又在高温难熬的流火室内修习心法。武林人都知道，但凡练成能素骨经的，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

但是江南人知道她全是因为听说，林堃远定了亲，过了年就要成婚，她是林堃远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