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父辈
回到房间的时候，石武已经醒了，看见房门打开，他佯装睡眠，对于昨晚的真情流露，他有些害羞。
“给你带了早饭，趁热吃吧，牛肉馅包子，小米粥，管够。”
陈常安将包装袋放在床头，没有提起昨晚的事。
石武从被子里冒出头，第一时间把帽子戴上。
“不许你记得昨晚的事情！”
陈常安把早餐袋子解开，取出个包子递给石武。
“什么事情？”
石武见陈常安装傻充愣，安心地啃起包子。
陈常安也拿起包子与石武共吃，他也没吃早饭，一方面，一早上忙活着，根本没时间，另一方面，也存着想和石武一起吃饭的心思。
两人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陈常安不忍多嘴破坏这难得的氛围，他好久没看到石武的笑脸了，现在只想陪着他多笑笑。
孩子嘛，总是应该多笑笑的。
然而，不合时宜地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九点半，会是谁来敲门？”陈常安心想。
来人开口：“常安，听说小石在你这里？我来看看你们。”
声音往往具有高度的辨识性，这番话出口，陈常安和石武都知道了门外来人的身份：周易生。
“进来吧。”
周易生推门进屋，一身整齐的医生装扮，脸上挂着迷倒万千少女的微笑。
“刚吃早饭，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抱歉了。”
“没关系。”
对方这样说话，陈常安也无法再出口责问，给周易生取了个凳子坐下。
莱恩在周易生的身旁环视了几圈，随后站在两人的侧面，他准备把周易生这人的底细看透。
陈常安状似随意地开口：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还不是诊疗时间啊？”
周易生先是朝着石武笑了笑，然后才看向陈常安，乐呵呵道：
“这些日子小石心情不好，我又恰好很忙，没多余时间照顾他，每天也就诊疗时间能见面，昨晚刚了解到他与你碰面，今天第一时间就抽空过来，看看你们两个的状态。”
陈常安搂了两下石武的肩膀，道：“我们的状态都不错，相处很好。幻觉也没再出现了。”
“看见你们的状态都这么好，我放心多了。”
周易生温和地笑道，他于是起身便要离开，看来真的是很忙，只是过来瞧一眼。
石武不发一言，他忙着吃饭呢。
“跟出去，我还得观察一阵。”莱恩催促道。
陈常安也正有此打算，他得把石武的事情问个清楚。
“石武，我跟周医生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周医生，我送送你。”
周易生笑着同意，背身离开，陈常安跟在后边。
合上房门，两人又走出一段距离，陈常安才开口询问道：
“对于石武的情况，周医生你一直清楚吗？”
周易生驻足在窗边，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来这家医院也有几个年头了，算是与石武的相处时间不短了，他的情况，我一直都清楚。”
陈常安皱起眉头，“一直清楚？也就是说，你知道他的……”
“别被套话！”莱恩赶紧提醒。
陈常安本想质问对方既然明知石武病情是假的，为什么不帮帮他，可现在反应过来，对方很可能不知道，他不能一口气把事实吐露出去。
他换了种问法。
“多年的诊断中，你觉得石武的病情稳定吗？”
周易生抿着嘴陷入沉思，少有的收起了笑容。
“在我来的时候，石武每天都又吵又闹，我与他聊天，他也不好好回答，那时还不是很好判断他的病情。”
“后来的某一天，他说自己加入了某个门派，顺着这条线索，我才能与他搭上话，以我的视角来看，相较于反社会人格，他倒是更像是有类似臆想症的病状。”
他这番话与石武的经历相符合，陈常安清楚，所说的门派就是“风华社”。
“昨晚我和石武的聊天中，聊到了他的家庭，对于他的父母……”
没等陈常安说完话，周易生向着陈常安招了招手，两人凑得近了些。
周易生放低声音，“石武的家庭，说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但凡接触过他的，都知道他的家庭，家族大，有钱。”
“我说的不是这方面。”
周易生示意陈常安别着急，听他说完。
“我知道，你是说亲子关系，他们父母，怎么说呢，对石武的确冷漠，对他的生活缺乏关心。我身为医生，也尝试过改善他们的关系，可最终只得到一些客套话，唯有多照顾石武这个可怜的孩子。但我总在想，这样也许未必不好。”
陈常安想出口反驳。
周易生却并没有给他机会。
“我知道常安你的家庭情况，可能你对这些不太了解，你不妨听听我的故事。”
陈常安明白，周易生是想说自己的父母早亡，一路成长过来，对父母的教育方式并不了解，他的成长到比较像是放养，跟着吴广志老头到处跑，上学时间少，认识的小伙伴多。
“嗯。”
周易生回忆起往事，不自觉又挂上了清浅的笑容。
……
我的家庭比较特别，很小，只有三口人，父母和我，父亲是高智商人才，在着名大学任职，母亲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她上大学期间中途辍学，因为我。
同样也是因为我，父亲与我的爷爷断绝了父子关系，从家里净身出户，与母亲在外生活。
但我的父亲很争气，拿到了许多奖学金，还通过各种项目奖金支撑家里，所以及时出门时未拿分文，生活倒也不差，完全足够当时在怀孕的我的母亲生活。
你也可能有些疑问，我不是要谈我的童年吗？为什么谈到上一辈身上去了？
且听我慢慢讲。
我出生的那天，父亲非常开心，因为我是个男孩，能够把他的血脉延续下去。
母亲也很开心，怀胎十月的她终于得见自己怀里的婴儿。
婴儿时期没什么要讲的，母亲每天参考各种视频，为我规划前路，父亲则照例忙碌，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一刻能停摆。
爷爷曾发来过一些消息，但每次都被父亲拒收了，他如今的成就已然超出他的父亲，超越他的家庭太多。
望子成龙是每对父母的心愿，我的父母也是如此。
我天生要比其他孩子早慧，说话，走路，都领先其余孩子，在该上幼儿园的年纪，父母已经安排我开始学习小学课程。
同样的，在上小学的年纪，我不仅开始学习初中课程，同时还开始学习艺术，设计等需要想象力的科目。
母亲对我说：“现在的年纪，正是想象力最丰富的年龄，正适合这些。”
我当时懵懂，只觉得别人都在玩，我却要学习，可我似乎本来也与常人不同，倒没有特别反感，只是沿着母亲的规划前进。
说是母亲的规划，其实父亲并不是对我的成长毫无参与，相反，他想的更为长远，对学校的选择上他最为严格，几乎我应该上的学校都已然被他锁死。
父亲总是说：“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没听我父亲的话，才能走出今天的成绩，而你则只需要听我的话，便足够与我比肩，甚至超越我。”
他是个骄傲的人，这点在我的印象中从没变过。
于是，我便一路沿着父母规划好的路前进，父母指东，我从不指西，父母要我学医，我就学医，父母不让我恋爱，我就不恋，父母开心，我也笑了。
亲戚朋友都把我当成别人家的孩子，用来劝告各自的孩子，我的父母也总是笑着应对亲朋羡慕的目光，可那眼里的骄傲，是无法作假的。
这种时候，我往往都窝在房间里，读些课内书，努力把每周父亲给我规定的内容读完。
我从未违背过他们。
……
陈常安听着只感觉窒息，他们父母的所作所为，不像是在育人，更像是在打磨一件作品，让他尽善尽美。
“这样的生活，你快乐吗？别的孩子生活与你不同，你就没有感到过奇怪吗？”
周易生还是在笑。
“我拒绝过同龄人玩闹的邀请，拒绝柜台阿姨对零食的推销，拒绝一切不符合父母心意的东西，我当然快乐，因为父母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我也不感觉奇怪，毕竟我们的家庭不同，生活不同是应该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大学前的想法，上大学后，环境改变了，心思也放宽许多，我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孩子的生活。”
陈常安反倒同情起周易生，因为他和自己完全是过着不同的两种生活，他的生活是极度自由的，根本无法想象周易生的日子。
“听过这些，我倒真觉得石武的父母算好的了，至少他们没有抹杀掉石武孩子的天性。”
“哈哈。”
周易生发出轻笑，听见陈常安对父母的批评，他也不恼。
“但实话实说，我现在的成绩，的确大多都来自他们对我的指导，我的人生就是一个再标准不过的程序。”
陈常安沉默，道：“这值得吗？”
周易生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现在还蛮怀念那时候的生活的，我的父母在前些年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