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落泪的人

医生们对病人们的诊察在中午全部完成，存活下来的病人全部做了登记，这也意味着失踪名单正式出炉。

容娟，于梅两个名字写在名单上，后边写着失踪二字，但谁都知道，失踪意味着什么。

名单上列出数十人的名字，医生们一整个中午的时间都在忙着给他们的亲人打电话告知噩耗，电话那头往往是崩溃的哭声。

陈常安站在张贴有那张名单的墙壁前，周围的人难免呜咽，那上方的姓名总有他们平时的好友，可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符号。

陈常安心有自责，这名单上人的死亡，大概率都是因为自己，可他已经不会把错归到自己身上，他要找到凶手，如果那凶手是石家，他便与石家战，如果那凶手另有其人，无论他藏得多深，他都要把那人从影子中揪出来。

这份名单使他难过，但也有惊喜，石武并没有出现在名单里，说明他没死。

但在病院中，陈常安并没有看见石武，石武去了哪里？

此外，容娟和于梅虽死，也不过是回归真实界而已，对于容娟这可能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有一点令陈常安比较好奇，于梅在真实界呆的时间不长没有能力，逃不出火场还能理解，但容娟却也没逃出来，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在真实界都能活下来的她竟然连一个火场都无法逃出来吗？

这是个疑点，陈常安决定晚上趁着夜深人静， 得去残破的住院部再看看，说不定能有发现。

中午刚过，唐卓最先赶到，见到陈常安的第一时刻，她扑到陈常安的脸上，给陈常安一个温暖的拥抱。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在来的路上，唐卓已然得知陈常安平安的喜讯，心里的那根弦松开，然见到陈常安，她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

陈常安被撞了个满怀，心里却是暖洋洋的，他伸出双手轻拍唐卓的后背。

“让唐姨你担心了，我太会添麻烦了，哈哈。”

这一刻，他再次感到现实的美好，被亲人惦记的幸福。

“你这孩子……”

唐卓和陈常安简单小叙后，她问道：

“这里太危险了，不如我们回去吧，治病没有保命要紧啊，据说纵火的凶手还没找到，多危险啊。”

唐姨是真的想要办理退院手续了，谁能想到本着治病的心思把孩子送到医院，却发生了这么多糟心事，她这两天后悔极了，她总觉得是自己把孩子推进了火坑里。

要不是自己帮陈常安惹怒了石家，怎么会有这么一番事，再往前说，如果不是自己把陈常安送进这家病院，又怎么会惹怒石家。

陈常安心思通透，他说道：“唐姨，我不能走，这件事因我而起，更不能临阵逃脱，况且我去你那里，反而是害了你啊，我怎么能那么做！”

唐姨知道陈常安的性子，和吴广志是一样，都是难劝的倔脾气，只能岔开话题，她准备暗地里去办理手续，等一切下来，不怕陈常安不走。

但这项计划是注定失败的。

在众多探望者中，与唐姨起了同样的心思的不止一两个人，看到医院泛起火灾，大家的第一想法都是把住在这里的亲朋先接到自己家里去。

患者们都是同意的态度，他们在这里既没有地方住，安全也得不到保障，现在大家都在私下里传，这场大火是恶意纵火，谁知道纵火犯是不是还会做出更多危险的举动？

两方的想法一拍即合，顿时有许多病患联合家属纷纷前往办公楼办理离院手续，再不济办理转院手续也行。

可所有的请求都被院长一言否定了，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离开，哪怕是想要攀关系，拉出背景的也被拒之门外，而理由只有一个：

未排除嫌疑。

是的，这场大火的起因尚未找到，就无法排除在病人中有人纵火的可能，在正式的审查到来前，没人能私自离开。

探望病人的亲友们这才明白为何进门前都需要登记，审查严格，原来是这个原因，一时间，大家都放弃了捞人的选项，只能互相擦擦眼泪，诉诉苦。

唐卓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只能无奈地离开，走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让陈常安小心。

陈常安笑着应下，送走了恋恋不舍的唐姨，他看着来往人群中掺杂的警备力量，清楚这场大火得到了不小的重视。

他坐在空地自己最熟悉的树下，望着人们的悲与欢，等待胡有为的到来。

闲来无事翻动手机的过程中，他发现热榜上第一的并不是南海市第四精神病院失火的消息，而是一条关于石家的消息：

石家悔悟！石武归石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照片上的石武笑着，与父母手牵着手，身后还有陈常安不认识的石家成员，俨然一副全家福的样子。

“石武被接回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常安这才明白为什么名单上没有石武，在诊察过程中也没见过石武，原来是在火灾前就被石家接走了。

可为什么？石武明明不想回家了……

这是石家的手段，此举一出，媒体上评论立马转为夸奖，这其中多少水军，多少真人并不清楚，但石家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石武虽然被接回了石家，但石家必然不敢对他怎样，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石武的情况，因此这样的境遇还算不错。

陈常安见到石武平安，松了口气，他身处漩涡中心，把石武留在身边反而是对他的不负责任，至于石武是怎样被接走的，又愿不愿意呆在石家，只能放到后面去探究了。

“在火灾前把石武接走，巧合的可能极小，看来这场火是石家放的可能在九成以上，这帮疯子！”

陈常安关闭手机，心里暗骂石家，他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胡有为再不到，太阳都要下山了，他准备去门口接他。

站起来的瞬间，他看到了熟人——小护士于兰。准确来说，是在一对老夫妻中间哭的梨花带雨的于兰。

他们三人站在住院楼的残骸前，看着被烧的焦黑的楼栋，以及摆在地上的一堆黑乎乎的尸体，放声痛哭。

同样在哭的不止有于兰一家，还有许多口子，有的只有一位老父亲，有的是母亲，有的则是哥哥姐姐，朋友类的人物，尽管人物不同，年龄不同，但此刻他们经历着同样的悲痛。

火势太大了，在其中的尸体都被烧的不成样子，不要提衣物之类的，连一张面孔都没剩下，抬出来的都是黑乎乎的人干，发出焦糊的味道。

大家只能站在尸体前，他们认不出自己的亲人，这一事实让他们更加难过。

于兰被父母搀扶着，她还记得自己与姐姐的承诺——七月份与父母一起来看她，家人团聚，可没想到，会是这番场景，阴阳两隔。

她在众多干黑尸体中寻找自己的姐姐，她执拗的分辨着不同尸体的体型——这是唯一残留的区别。

她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但她不肯停止，尸体被她看过一遍又一遍，最终在来回走了数轮之后，她停在一具尸体前，呜咽道：

“她是我的姐姐。”

她认出来了，不知是依靠了什么，但她的确认对了人。

于兰父母围上来，抱住摇摇欲坠的于兰，于兰虽只是绕着尸体走了数圈，可心理的悲伤把她压垮了，她抱住父母，眼泪止不住。

于兰的父母也都不好受，两个女儿都是他们的心头肉，虽说一个患病，可他们从未对于梅另眼相看，相反他们更加努力工作，把于梅送到最好的病院中治疗，他们也都期待着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他们看着怀里悲痛的小女儿，看着地上凄惨的大女儿，再坚强的人都难免落泪。

一家三口抱着哭成一团。

住院楼前哭声一片。

陈常安没有过去打扰他们一家人，于梅的死他固然悲伤，但远远没有到悲痛的地步，他与于梅只是好友都不及的程度。

他远远地看着于兰一家人，默默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她们，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他不知道在住院楼前，会不会出现容娟的那对父母，他也不清楚，这一场火具体带走了多少人，他呆呆地站定了许久。

直到于兰一家人带着骨灰离开，陈常安都没有上前与于兰说一句话，往日他随便就能找到打招呼的话题，可今天，他思来想去，都无法心安理得的打招呼。

能说些什么呢？

自己活着，于梅死了，上前说话，像是一种炫耀，炫耀自己的幸运，嘲讽对方的不幸。就算他并没有这么想，可悲伤中的人们又会怎么想呢？

陈常安目送于兰一家人离开，这时候，他真切的感受到了生命的沉重，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是有重量的。

良久后，他收到了一条聊天消息，是于兰发来的，只有短短六个字。

“幸好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