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你从山里走来5
亓越阳决定去问问别人,大家的活都是修补房屋,肯定有人懂怎么糊墙的。
林一岚对村子熟,可以带他去串门。
路上蹦蹦跳跳的,出来玩总是很开心。
亓越阳想了想,带她绕了绕路。
没了墙壁和房屋的阻挡,他总算看到了昨晚那座感觉怪怪的山。
山上确实有东西。
山不高,林木稀疏,杂石交错。
错落的洞窟因为地形原因,陷落下深黑的影。
而每一座洞窟里,都隐隐约约,能看到石雕。
闭眼静坐的石佛,安然地比出各种法印,或坐或卧。
亓越阳问:“那是什么?”
林一岚手挡在眼睛上面,看过去。
“万佛窟。”她在他手心写。
指尖带来痒意。
王桂华就是因为这里最接近万佛窟,才在这里起宅子的。
亓越阳注意到这个:“那原来这个地方,住的是哪家人?”
林一岚指了指不远处。
一座又小又破的老房子。
这个村子都很注重门庭,王桂华家门口就摆了很多细碎的东西。只是为了装饰。
这户人家也放了几个石墩。
春联很旧,还被扯下来半片。
门开了,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端着一盆水。
她把水往外泼,看到林一岚:“一岚呀。”
林一岚对她挥手。
姑娘多看了亓越阳几眼,但是没有说话,很快低下头,又回去了。
姑娘有个弟弟,就是之前陶临提到的“小富”。
早上,就是他们家的鸡,在王桂华家的墙上拉了便便。
那只鸡还是那么神气,咯咯哒叫着。
它从墙洞里扑棱翅膀跳出来,墙洞下的草堆里,赫然出现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怎么了吗?”
林一岚用眼神询问亓越阳。
原来这是只母鸡,只是有个气势汹汹的大鸡冠。
其实也没有那么奇怪,虽然说通常打鸣的都是公鸡,但是自然界没有规定母鸡就不能干这个活。
只是亓越阳忽然想到一个词。
牝鸡司晨。
“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母鸡打鸣,旧时比喻着妇女窃权。
在古代,这是凶祸之兆。
更奇怪的是,亓越阳注意到那个姑娘,并没有像王桂华婆媳一样,往鼻子里塞东西。
不是习俗吗?
乡间小路上,亓越阳遇到了赵天华。
他卷着裤脚,扛着一担从山上挖下的泥,画风很是融入这里。
于文乐在旁边,给他扇风。
赵文华告诉亓越阳,他们就在陶大海家里做事。
陶大海和陶玲是带他们来村里的人,家里条件中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个村子里裂塌的墙很多。
几乎是家家户户都需要帮手。
亓越阳就跟他们走了,打算观摩一下糊墙的手艺。
赵天华实在是一个很可靠的大哥,非常专业地给他的小弟们教学了糊墙的一百种工艺。
这堆小弟里多了一个林一岚。
赵天华带点东北口音,她很喜欢听这种口音的人讲话,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赵天华注意到她,喝水休息的时候,问她怎么也在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亓越阳。
那边亓越阳在研究怎么拌入合适的草灰。
林一岚雀跃地过去帮忙。
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赵天华逐渐幽深的目光。
陶大海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叫陶山。
听到他的名字,亓越阳耳边浮现出那句话。
——好多人啊。
而且几乎各个都姓陶。
但他转念一想,他的父母那辈,好多人都有三个以上、甚至五六七八个兄弟姐妹。
而这个村子里独生或者两胎家庭还挺多的。
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陶大海和陶玲不在家,忙着果树的事情。
儿子陶山倒是出来招呼了两声。
都是年轻小伙,休息时说了几句话,话匣子就打开了。
陶山眼下有青黑,嘀咕着:“我最近觉得家里怪怪的。”
几人竖起耳朵。
他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一直,胆子比较小嘛。”
“晚上就会开着灯睡。”
“然后这几天,”陶山缩了缩身子,“每天晚上,我屋里那个灯,就会莫名其妙闪几次。”
“我有几回醒来,发现灯直接就是黑着的,我就怕嘛,也不敢动,”他说,“然后过一会,我鸡皮疙瘩起来的时候,灯又会亮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做好心理准备,压低声音。
“然后,我又会听见、听见……”陶山说,“有女人在我屋外哭。”
林一岚挪了挪小板凳,凑近几个人,不敢一个人坐在外围了。
青天白日的,坐在榕树下,风吹过还有点冷。
于文乐脑补那个画面,也缩起身子。
赵天华倒是没怕,觉得这是很关键的剧情:“持续多久了?”
陶山含糊地说:“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
“你没跟你爸妈说?”
“……他们不爱听见这种话。”陶山郁闷。
“我一提,我妈就会骂我。”
陶山去上厕所,赵天华和于文乐商量,晚上去陶山屋外看看。
他们也邀请了亓越阳。
亓越阳答应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亓越阳还要给一家子做饭。
路上,林一岚和他摘了小白菜。
进屋前,林一岚抓抓亓越阳的手。
又在他手心写:你晚上真的要去呀?
亓越阳说:“嗯。去看看。”
林一岚露出纠结的神情。她挺怕的,但是好奇。
还爱看热闹。
纠结再三,她问亓越阳,“可不可以带我?”
亓越阳说:“那你要跟好我。”
林一岚保证自己寸步不离,然后陷在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情绪中。
睡了一天的陶梓注意到了:“小哑巴这是怎么了?”
他和林一岚下棋,有赢有输,两个人蹲在院子里。
大儿媳要从那过,陶梓挪了挪让开,头也不抬:“嫂子。”
林一岚抬头,看见女人离去的背影。
“我嫂子是去接我大哥了,”陶梓说,“一会就回来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专心点呀。”
路口,女人无聊地用脚踢石头。
已经是黄昏了,天空变成暖烘烘的橙红,夕光如沐。
月白长衫的男人,缓缓从路的另一头走来。
女人看到了他,站在原地。
他笑着,靠近了,很温和地说:“都告诉你了,不用等我的,先吃饭。”
她低下头:“就一会。”
他说:“就几步路呢。”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他理了理月白长衫,无可奈何似的,“我又不会丢。”
但是就算这么说,下一天,女人还是会在家门外的路口等他回来。
晚饭时,老太太依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亓越阳总算有点明白了,是在端某种架子。
今晚的老太太对亓越阳大加称赞,说他做的那道茄子,很有当年,她家中厨子的几分影子。
老太太说话时很注意腔调与姿态,说亓越阳像自家厨子,已是给他莫大的尊荣。
“你该学点。”
她对儿媳说:“若是早几年,你也是我们家的大少奶奶,我断不会让你吃这些苦头。”
声音中颇有些世事变迁的沧桑与无奈。
“但为人家妇,就是这样的。”
老太太用茶漱口,又说:“世事难料,各人有各人的命。能享得起安逸,也要能忍得住苦楚。”
大儿媳说:“妈,不苦的。”
老太太难得对她赞美:“我当初就是看中你这点,不骄不躁,才让阿临娶你来的。我记得当年送你五对金镯子,别人家的新妇都会忍不住炫耀的,你却拿捏得住分寸。”
大儿媳一愣:“镯子是妈送的?”
她转头,看向陶临。
陶临想了想,说:“镯子是我妈自己给你的礼物,不算在聘礼里头的。”
“聘礼倒是我挑的,”陶临说,“当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首饰就每样都挑了点。后来妈才说你就喜欢镯子的。”
她笑了,“也不是,耳环也很漂亮。”
亓越阳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她的头发被包在头巾里,有点散了,泄露出的一缕遮住一边耳朵。
另一边露出的耳垂,耳洞早就不见了,倒是沾着泥。
陶梓听得烦,只低头吃饭。
老太太又想到林一岚:“你父亲没给你打耳洞?”
莹白的耳垂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戴。
老太太的手,交叠在膝上的软绸上,绸上绣着红牡丹,她的中指指尖,恰到好处地虚虚点在牡丹花蕊上。
老太太说:“回头让小梓嫂子,也给你打一对。她会。”
林一岚赶紧摇头。疼呢。
老太太蹙眉:“没有耳洞,算怎么回事。以后嫁人了,身上缺东西,多失礼。”
“脸上,头上,耳朵上,脖子上,手上,脚上。”
“漏了哪样都不行。”
亓越阳说:“她还小。”比陶梓要小吧。
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到了陶梓身上:“我明天再催催陶从,再给你找几个姑娘看看。”
陶梓说:“我不要……”
老太太打断他,开始对他灌输成亲的诸多好处,要陶梓学学大哥,不要整天还是个只会到处玩闹的小孩子。
“有媳妇,你才知道日子怎么过得好。”
陶梓觉得烦,嘀咕:“我也没觉得大哥日子过得有多好啊。”就是多个人而已。
吃饭的时候,留声机也一直在放佛音。
今天的亓越阳已经比较平静了,马上就能习惯这个只要老太太醒着,就无处不在的佛音。
晚上睡前,老太太照例烧香,跪在垫子上,喃喃什么。
林一岚撑着不睡,就坐在门口,头一点一点的。
意识有点模糊,但还记得要去看热闹。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亓越阳去找林一岚。
她迷迷糊糊的,亓越阳看她困,轻声问她:“还去不去?”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重重点头。
亓越阳就半跪下,“那我背你。”
因为陶梓经常出去玩,回来很晚,所以家里的门总是半夜才锁上。
老太太之前睡不着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月光冷冷的,林一岚头埋在亓越阳颈边,打起了小呼噜。
呼吸也喷到他脸上。
老实说,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