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儿识物
那只小手在门缝中上下挥动着,五个手指一张一合,就好像在抓着什么东西。小手抓了一会儿,又缩回了屋里,门缝里又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站在走廊里的桑邑。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桑邑的背后有些发麻,手里的水壶被握得更紧了。突然,哗啦一声,那扇门被推了开来,一个光着脚丫的小娃娃从里面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长着犄角的布娃娃。小娃娃抬起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桑邑眨了眨眼睛,咧开嘴笑了:“大哥哥,又见面了!”桑邑也立刻认出了这个小娃娃,正是那天在土窑子里见到的小女孩,他记得这个孩子是跟着一个老人家的,难道说,这个老人家就住在这个房间里?“大哥哥,一起玩!”还没等桑邑反应过来,小女孩就绕到了自己的身后,抱着自己的腿向后拉去,桑邑被这么一拉有些站不稳,手里的水壶也晃晃悠悠的。小女孩见桑邑始终不跟自己玩,又蹦跶起来要往桑邑的背上爬,小手揪着桑邑的衣服使劲儿扯,桑邑本想回过头制止她,那孩子却像只灵活的兔子,又从背后蹦跶到了他的前面,冲着他做了个鬼脸。桑邑一惊,身子向后倒去,手里盛满热水的水壶也刚好落在了地上,桑邑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住了小女孩,却被洒出来的热水烫的龇牙咧嘴。这时,原本在房间里的老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老人拄着拐杖,岣嵝着腰,冲着小娃娃呵斥道:“猫儿,休得胡闹!快过来!”小娃娃听到老人的呵斥,收敛了刚才的顽皮,捡起掉在地上的布娃娃就跑到了老人的身边,一只手抓着老人的衣角,一脸委屈。桑邑站起来,看了看自己被烫伤的手,已经红了一片。“小儿胡闹,多有惊扰,实在是抱歉。”老人家看了看桑邑被烫伤的手,又说道:“小兄弟,不如随老夫回屋拿些烫伤药?”“没事,一点小伤。”桑邑本想回绝,但老人却神色严肃道:“烫伤可大可小,还是随我进屋上些药吧。”拗不过老人家,桑邑只好跟着他走进了屋里。一进屋,桑邑就闻到屋里有一股怪味,说不上来是什么,但闻着十分恶心,就像是放久了发霉的臭肉味。老人进屋后,立刻点上了灯,桑邑这才看清了周围,房间的墙角放着三个罐子,罐子虽然全都封了口,但这难闻的味道似乎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老人家一进屋,就从包袱里翻找着药,那个叫猫儿的小娃娃却乖乖地站在一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一个小碗出神。“老人家,你这罐子里放的是什么,怎么味道如此难闻。”桑邑好奇的问道。“也没什么,家乡带来的土特产而已,就是味道是难闻了点。”老人家解释道,然后拿出了一个药瓶。老人示意让桑邑抬起胳膊,桑邑挽起袖子露出被烫红的皮肤,老人将药粉洒在了上面,药粉凉凉的,让刚才烫伤的刺痛感逐渐消失了。一直站在旁边的猫儿却不安分地跳来跳去,手里拿着那只小碗跳到老人身边,眨巴着大眼睛说道:“爷爷,猫儿肚子饿了。”老人家看了看猫儿,又看了看这边的桑邑,顿了顿,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张烧饼放在了猫儿的小碗里:“吃吧。”猫儿看了看老人,然后用鼻子嗅了嗅碗里的饼,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委屈的表情,似乎对烧饼并不感兴趣,但好像又顾忌着老人,不情愿地张开嘴小小的咬了一口。“难吃。”猫儿哇的一下把嘴里的饼吐了出来,手里的碗重重往地上一放,半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的伸着舌头。“难吃就别吃。”老人冷冷地说,然后把猫儿碗里的饼拿了起来,重新放进了柜子里。谁知道猫儿突然趴在地上,双手双脚并用,在地上快速的跑了起来,看那样子,就好像真的是一只猫,而且行动十分灵活,一转眼的功夫,就蹦跶到了床上,两只小手抓着床上的被褥,嘴里喊着:“不开心,不开心,爷爷不给猫儿吃肉肉。”“猫儿!”老人脸色一沉,瞪了猫儿一眼。被老人这么一呵斥,猫儿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竟是乖乖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依然是手脚并用,半蹲在老人的脚边,还用脑袋蹭了蹭老人的裤脚。桑邑觉得这猫儿也太奇怪了,抛开名字先不提,光是她的行为动作,分明就是一只猫。“老人家,这猫儿是怎么回事?”桑邑疑惑道。老人家一脸淡漠,放下了手中拐杖,蹲下身,抱起了蹲在地上的猫儿,又摸了摸她的头,“猫儿乖,坐在这里,不许闹,没看见有客人在吗?”猫儿被老人放在了床边上,两只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像是在抓什么一样。“爷爷,大哥哥的身后有个人!”猫儿的手还在不停地抓着空气,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桑邑背后一凉,他下意识的去看身后,可是身后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猫儿休得胡说,你忘记出来时爷爷叮嘱你的事了吗?”老人严肃道,然后将猫儿丢在地上的布娃娃塞到了她挥舞的小手上,猫儿拿到了布娃娃,一下子又笑了,小手也不挥了,捧着娃娃如获珍宝一般。这么看着,又好像变回了普通的小女孩一样。“让小兄弟见笑了,实际上猫儿她早年患上了罕见的疾病,神志有时候不清楚,喜欢胡言乱语。”老人解释道。“原来如此。”话虽这么说,但桑邑还是觉得猫儿的行为十分诡异,看她的表现似乎很害怕老人。“对了老人家,您也是锻造师吗?我们之前在大都城的土窑里见过的。”桑邑想起,之前在土窑时,猫儿也被他带着过去了,当时这个小娃娃似乎想跟自己说什么,却别老人家制止了。听到桑邑说锻造,老人的脸色突然变了,似乎是触及到了不该触及的问题,老人拿起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两下,说道:“小兄弟,天色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老夫也累了。”见老人下了逐客令,桑邑也不好在多问,道了句谢后便离开了房间,临走前还刻意的瞥了一眼猫儿,猫儿也正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但又像是看着他身后的东西。桑邑打了个冷战,关上了门。心里告诉自己,是自己多想了。回到房间后,孙齐还捧着那本铸器大全,看到桑邑回来后手里还拿着空水壶,于是询问道:“咋回事?你不是打水去了吗?没有水?”“孙齐,我刚才遇见了一对爷孙很奇怪。”桑邑把刚才自己发生的事跟孙齐讲了一遍。孙齐听后也是一阵疑惑,但很快的他就得出结论,他说那个老头可能是虐童,那猫儿根本就不是老头的亲孙子,也许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才把那孩子当动物给养起来了。“那小女娃也太可怜了,小小年纪给不当人对待。”孙齐不由感叹起来。“不行,我得再去问问。”说着桑邑准备开门出去,他也不能眼看着小女孩被虐待。“行了,孙爷我那就是推测,指不定真就是那老人家说的,小娃娃是病了呢!”孙齐连忙拦住桑邑说道:“这么晚了,人家也该休息了,你再去岂不是触了人家霉头,小心老爷子拿着拐杖揍你。”“可我觉得你推测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桑邑摸着下巴思考着,毕竟这种诡异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万一真让孙齐说对了,那他怎么能视若无睹。“害,我就是一说,你刚才不也说了,那小姑娘还指着你身后说你背后有人哩,照这样,那我还说,这小姑娘天赋异禀,有通灵的能力嘞,老人家不想暴露,就编了这么个瞎话。”孙齐一板一眼的说道。“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桑邑一听,觉得这么也说得通。想起那猫儿看自己的目光,透着那一丝诡异,心中难免有几分怀疑。“得了吧。洗洗睡吧,明天我们还赶路呢。”孙齐放下手中书,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掀起被子,一骨碌躺了进去。这一夜,桑邑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始终忘不了那小女孩最后看着自己身后的眼神,那眼神怎么想都觉得瘆得慌。翻了个身,桑邑觉得嘴巴有些干,就寻思着再下楼重新接些水回来。他起身,披了件衣服,孙齐打着呼噜,还时不时的说着梦话。走进走廊,桑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他总觉得,房间里,猫儿还在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桑邑摇了摇头,估计老人家跟猫儿也休息了,自己在瞎想什么。就在他准备下楼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像是什么人在赤着脚奔跑。猫儿?桑邑回过头试图从黑暗中看到什么,但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其他人的身影。定了定神,桑邑转身准备继续向楼下走去,却看到楼梯口站着一个小女儿,正背对着他,并且还自言自语的对着空气说话。“你从哪里来?”猫儿问。“为什么跟着大哥哥?”“你和猫儿不一样,猫儿喜欢大哥哥,但猫儿不喜欢你。”就好像,猫儿的面前站着什么他看不见的人,听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猫儿,你在跟谁说话?”桑邑试探性的问了出来。小娃娃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到来的人是桑邑,立刻露出了笑容,蹬蹬蹬的跑上楼梯,拉着桑邑的手说道:“一个穿着白衣的大哥哥,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小白兔!”听到猫儿的回答,桑邑愣住了,这形容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桑邑顺着猫儿所指的位置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隐隐约约,他好像确实看到了一个轮廓,那人的身影,像极了他。“师父?”桑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那身影却突然消失了,化作一团雾气冲着自己的面门而来。一瞬间,桑邑脑袋嗡的一声,脑袋里出现了很多凌乱的画面,有些是自己在大都时候发生的事,有些是自己在老家,隐隐约约他还看到了桑钰,耳边还渐渐的出现了很多杂乱的声音,像是人在说话,又像是什么猛兽的嘶吼声。声音变得越来越刺耳,桑邑下意识的捂上了耳朵,他看到画面中的人全都变成了那日矿山里的怪物,他们长着血盆大口冲着自己咬了过来。心脏咚咚咚直跳,胸口又开始剧痛,他似乎感觉那些伤口又裂了开来,六角古铜盒难道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疼痛,桑邑忍不住大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