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何家本意(一)
桑邑没想到,他竟然把鸢久给跟丢了。他明明见着小狐狸沿着这条小路一路向东去了,可他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甚至都走到了尽头,再往前走已经没有路了,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他站在悬崖边上,左右看了看,除了堆放的乱石之外,什么都没有。往悬崖下面看了看,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着。难不成它跑到悬崖下面去了?可是看看周围,连绳索都没有,这怎么可能下去?桑邑有些无可奈何地坐在一块巨石上,此时已是深夜,天空格外的晴朗,一轮弯月高悬在头顶,星辰密布,甚是好看。就在这时,旁边的草丛里突然出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一柄红色的长刀从里面蹿了出来。桑邑连忙躲避,那长刀插在了自己身后的巨石上,长刀插在石头上,石头竟是裂开了一道缝隙。“谁?”桑邑紧盯着草丛的方向,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但好像里面隐约有个黑影。没等他回过神,又从四面八方蹿出数十根箭矢。这么密集的攻击,躲是躲不开了,此时六角古铜盒也不在身边,几乎是毫无反抗的余地。千钧一发之际,桑邑连忙一个俯身,趴在了巨石的后面,刚好那些箭矢从他的头顶划过,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只掠过他的头顶,带下了几缕发丝。还没等桑邑松口气,草丛里又飞出一张大网,落在他的上方,将他整个人都包在了网子里,桑邑随即掏出袖子里的匕首,用力一割,那网子便破开了一个大洞。此时看不清草丛里的情况,他一直趴在石块的后面不敢轻举妄动,可谁知巨石上的那柄长刀突然抖动了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一样,嗖的一下从石头中拔了出来,在空中转了一个来回后,竟是又冲着桑邑刺了过来。桑邑下意识地用手中的匕首抵抗,匕首的刃抵在刀刃上僵持着,但那刀的力气实在是太大,桑邑很快便顶不住了,支撑刀的胳膊被压得直向后退,眼看着那刀刃就要切在自己的肩上。他想着这样也不是办法,撇了一眼草丛,身子向后一退,接着一转身,那长刀砍在了距他不到一尺的土地上,地上的碎石都被击碎了。桑邑来不及多想,直接跑进了草丛。显然蹲在草丛里的人没想到桑邑会突然跑进来,手里拿着弓箭愣在了原地,这样的人大概蹲了五六个,全都愣住了,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桑邑。桑邑一看对方没有动作,一把挟持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躲在了他的身后。果然那只红色的长刀再次飞起,直接冲着草丛飞了进来,眼瞅着就要刺中桑邑身前的这个人,那长刀却在那人胸口前停了下来。被桑邑挟持的那个人被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再一看裤子也湿了,竟是被吓尿了裤子。“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们。”就在此时,从对面的草丛里走出了一名紫衫男子,十分面生,但看穿着应该也是泷山的人。桑邑依然挟持着那名弓箭手,缓缓地走出了草丛。“是你?”没想到那紫衣男子见到桑邑后,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似乎认识自己。“你认识我?”桑邑疑惑。“何止认识,那日在黑沼山,我们还交过手呢。”那人说道,念了几句咒,手一挥,那长刀便回到了他手中。“你是何宇辰?”怪不得他看着这红色的长刀十分眼熟,那日在黑沼山上,何宇辰用的赤铜器中,有几个便是此物,可是他样貌怎么会如此天差地别。“怎么,今日为何不用六角古铜盒了?难不成怕我再抢走,不敢用了?”何宇辰说道。看来何宇辰并不知道古铜盒已经不在自己身上这件事,他忌惮着盒子的力量,定不会轻易与他再交手,倒不如借此机会诓他一回。而且,搞不好,镇子里的那些人就是被他所造的赤铜器所害,兴许鸢久说的那些铜环,就在他身上。“怕?怎么可能,别忘了那日是谁把你揍得屁滚尿流的!我看怕的是你才对。”桑邑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倍,生怕身后的那些个人听不见。何宇辰一听这话,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握着长刀的手也加了几分力道,桑邑想着,若不是他忌惮古铜盒,恐怕这会儿早就动手了。“那是我轻敌了,不知你身上有盒子,若是知道又怎会输。”何宇辰不屑道。“说得就好像你知道了就能赢一样。”“你以为那六角古铜盒当真是无敌的器物吗?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你不懂?”何宇辰继续说道。“相生相克,既然你有办法,为何现在还不杀我,还不是怕我用盒子再揍你?”说这话的时候桑邑心里也有些嘀咕,万一他说的是真的,自己再说几句激怒他的话,会不会引火烧身。“我为什么要杀你?”没想到何宇辰还反问上他了,但好在,他没有动手,那说明他刚才的话可能只是吓唬他。“那你为什么不杀我?我记得那日在黑沼山,你对我下的可是杀手!”桑邑假装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向后退了几步。“我杀人不需要理由,同样,不杀人也不需要理由。”何宇辰说道,还摆出一副傲慢的态度。“既然你不杀我,那放我走呗。”“不放。”何宇辰冷冷地说道。“我身上又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抓我也没用,而且你那些器物对我也不起作用,何必互相伤害呢!”桑邑一边说着,又撇了一眼身后的人,那些人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若不是自己手中有人质,恐怕那些人早就动手了。“谁说没有,那盒子不是在你身上吗?”何宇辰说道。“那盒子就算在我身上你也拿不走啊,你忘了那盒子里的黎追已经与我结了咒,这世上如今除了我,谁都用不了这盒子。”“那又何妨。我要的是盒子,又不是盒子的力量。”何宇辰挑了挑眉说道。“什么?不要力量你要盒子做什么?”“我要的是盒子里面的东西。”何宇辰说道。盒子里面的东西?按照之前在江悠家祠堂里的卷宗上记录的,盒子里封着的应该是黎追的魂,那他的意思是,他想要黎追的魂?但盒子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难不成他有盒子上的钥匙?“这盒子都锁着呢,我都没见过里面的样子,谁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不是你要的东西,要不你拿钥匙过来,我打开看看?”“我没有钥匙。”何宇辰显然有些不耐烦,说罢便向桑邑的方向走去。“你别过来,你再过来,这人就没命了!”桑邑说着将匕首又往人质的脖子上推了推,被挟持的那人连声呼救,吓得直哆嗦。“你觉得我会在乎他的生死?”何宇辰挑了挑眉道。桑邑突然想起,那日在黑沼山,何宇辰可是把他的小弟一个不剩的全都杀害了,冷血程度可想而知,如今他挟持着这个小弟,恐怕对他来讲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这下事情难办了,得想个办法赶紧脱身。“不对呀,这里已经快到泷山的边境了,你不回你们何家,来这里做什么?”桑邑话锋一转,问道。“我没问你,你到先问起我了?”何宇辰冷笑道:“别岔开话题,六角古铜盒是不是已经不在你身上了?”从刚才他们攻击桑邑的时候,他就没有在桑邑的身上察觉到异样的气息,那日在黑沼山上他感受到的那股戾气,此时却未曾再出现,这很不正常。难道何宇辰已经看出来了?桑邑疑惑,没道理呀,盒子丢了的事情,只有孙齐、江悠和黎泽三个人知道,何宇辰不可能猜得出来。可看何宇辰的样子,不像是试探,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当然在。”桑邑说道:“这里人这么多,用盒子万一伤及无辜呢?”何宇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道:“伤及无辜,你不是自认为正派吗,这里的所有人手上都沾着人血,你觉得哪一个是无辜?”“来人,把他抓起来。”说着何宇辰下了命令,没等桑邑反应过来,身后的那些人已经蜂拥而上,根本不顾及桑邑手中的人质,直接将他按倒在了地上。“何宇辰,你要做什么?”桑邑挣扎了两下道。“既然你已经没有盒子了,那我何须怕你,自然是要将你做成任我驱使的器物咯?”何宇辰示意让这些人将桑邑绑起来带走。桑邑被推搡着,一路沿着悬崖边来到了一个瀑布前,那些人在桑邑的腰上绑了绳索,绳索的另一边绑在巨石上,他们将桑邑推到瀑布边上,示意他跳下去。看着面前湍急的水流,桑邑心脏通通直跳,这么跳下去,就算有绳子绑着摔不死,也得被这水流给冲个半死,这何宇辰不是要用自己锻造器物吗?怎么反倒让他去跳瀑布?“何宇辰,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敢跳?”何宇辰并未解释缘由,而是不屑地看了一眼桑邑,接着让他身边的几个手下也绑上了绳索。那几个手下好似轻车熟路一般,刚绑好绳索便直接沿着水流跳了下去,转个眼便看不见人影了,悬崖边上的人将绳索又拉了回来,下面的人却全都不见了。何宇辰使了个眼色,示意桑邑赶紧跳。“不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让我跳,万一我这一跳连尸体都没了怎么办?”桑邑话音刚落,就感到背后被人用力一推,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直接向水流的方向倒去。桑邑只听到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接着整个人落入了瀑布的水流中,在水流的冲击下他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人伸过来一只手,拉住了他腰上的绳索,他整个人被脱进了瀑布的另一边。呛了几口水之后,桑邑发现,自己竟是完好无损的坐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刚才那几个率先下来的人也在,还有几个陌生面孔,看来是守在这里接应的。陆陆续续的从瀑布中又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何宇辰。人齐之后,他们带着桑邑向洞穴的深处走去。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光亮,没想到穿越洞穴后,看到的竟是另一番景象,这洞穴的尽头竟有一座庭院,庭院坐落在山崖边上的悬石上,这块悬石十分稳固的从山崖上延伸而出,十分平整,就像是被人工开凿出来的一般。他们一行人进入庭院后,桑邑发现住在这里的人还真是不少,光是在院子里锻造铜器的人就有十多个,屋里还坐着五六个,加上带他来这里的这几个,见到的大概就有三十多人。如果没错,这些人应该都来自何家。何宇辰走到屋子前,门口站着两个守卫,腰间都带那枚有着图案的飞镖,之前在黎家古楼里见到的那两个剑客身上也带着同样的东西。桑邑被带入了屋里,却见屋里摆着两口棺材,里面躺着两个人,面色青黑,已经死了很久了。桑邑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不就是那日死在古楼的那两个剑客吗?尸体怎么会到这里来?难道说那日他们离开古楼后,还有其他人进入过古楼,搬走了里面的尸体?何宇辰似乎看出了桑邑疑惑,指着尸体说道:“这两个人可是你杀的?”“你什么意思?”桑邑不解。“那日我见你你们跟着黎泽一起进了黎家古楼,我的手下也进去了,但没活着出来,我想知道那日在古楼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宇辰问话的时候,目光却瞥向一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想到他们进古楼的事何宇辰也如此清楚,虽然不排除是黎泽将事情告诉何宇辰的,但这两具尸体却十分蹊跷,失火那天黎泽是随着他们一同离开古楼的,他又受了重伤,不可能是他搬走的尸体,难道说在本家有其他何家的内细在?那这样一来,黎家族长们的计划岂不是会被发觉?“不是我。”桑邑回答。“哦?那便是黎泽了?”何宇辰提到黎泽的时候,目光回到了桑邑的身上,他嘴角微扬,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按照黎泽那日所言,他是假意投靠何家,从中想获得何家的秘密,那日三位长老也当着黎前辈的面证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但如果黎泽被何家人识破,那计划便功亏一篑,连黎泽本人也会有危险,看何宇辰问话的意图,黎泽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黎泽背叛黎家,不早就是你们的人了吗?他怎么会杀你的手下?这说不通啊。”桑邑说道。“那日塔里只有你们三人,不是黎泽也不是你,难道是那个姓孙的胖子?或者说,我的手下是自戕不成?”桑邑想着,这话应该是何宇辰对他的试探,若他不承认,必然会把火引到黎泽身上,到时牵连的最终也是黎家,于是说道:“既然你都猜到了,还问我作甚?人确实是我杀的,谁让他们不仅偷盗古楼中的东西,还想杀我和孙齐,简直是咎由自取。”听到桑邑这样的话,何宇辰拍了拍手,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说道:“你果然跟黎家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一样,敢做敢当,我十分欣赏。”看来,黎泽已经得到了何宇辰的全部信任,不然他就算这么说,何宇辰也未必会信。“可这两个人不是死在古楼了吗,为何尸体会在这里?”桑邑问道。“这有何奇怪,黎家如今有大半的人都是我何家的内应,趁乱把尸体搬出来根本不是问题。”“什么?黎家大半人是何家的内应?这怎么可能?”“你当真以为黎家的那三位长老一门心思为黎家着想?”何宇辰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