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周建平日记（五）

“1988.02.09 老陈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我们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我刚刚趁着没人的时候又问了他那个从矿下带出来的东西，他冲我摆了摆手，说他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以后不要再提它了。

…

1988.09.01 老陈家的二小子要上小学了，老陈的父亲身体不好，他母亲一直在医院照顾他父亲。

我送他们家二小子去的学校，他进校门之前一直眨巴着眼睛问我，爸爸会来吗。

唉…

…

1989.02.06 老陈今年没有回家过年。

…

1989.11.27 我爹去世了，我娘哭的很伤心，小郁一动不动地站在医院的角落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陈从大连赶了回来，安慰我不要太伤心。

…

1990.01.25 老陈今年过年又是没有回家，我把老陈的爹娘接到我家里来一起过年了。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小希一直拉着我的衣服问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小屿没说话，因为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是想爸爸了。

1990.02.21 我娘也不在了…

1990.08.06 老陈的父亲去世了，很突然，没有一点预兆。

老陈从外地急忙赶回来，却还是没见上最后一面。

我帮他办完了他爹的后事。

在晚上陪他守灵的时候，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问我一句，‘陈哥，你相信这世界上有能治一切的药吗？’。

他爹的遗照前烟雾袅袅，我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

邹郁看到这里，隐隐觉得自己已经碰触到了真相的边缘。

她起身去喝了一杯水，休息了一下，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日记上。

“1991.02.15 老陈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今天看春晚的时候，小希也没再提起老陈，我问他还记得爸爸长什么样子吗，他也不说话。

我不禁有些怀疑起起老陈当年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

1991.02.26 今天得了空闲，我本来想带家里这三个孩子去植物园玩，但是阿絮却把我拉到了一边。

她说小郁今年九月份就要上小学了，小屿也要上初中了，他父母不在身边，老人年纪又大了，我们需要多帮衬着点。

…

1991.08.29 本来前些日子就是小郁的生日，但是一想到小希的生日也在附近，我就想着找个折中的时间给两个孩子一起过了。

但是没想到小郁却生气了，不止不搭理小希，也不搭理我了。

阿絮给她买了两条小裙子才哄好。

1991.09.01 小郁和小希上的是一个小学，小屿要去的初中和他们却是在相反的方向。

于是就由我带着小郁和小希去学校，阿絮则送小屿去上初中。

我送小郁进学校的时候，她哭的很厉害，拽着我的衣服喊爸爸我不要去上学。

可是女儿啊，你这辈子总有要离开爸爸的时候，现在上个学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邹郁看到这的时候，突然就很想哭。

她本以为自己对父亲的感情已经随着时间渐渐淡去，却不曾料到父亲留下的日记上短短的几句话就能轻易地把她的泪水勾出。

“你对这段还有印象吗？”她指着笔记问陈希。

陈希对那些年少时那些小事的印象早就淡了很多，但听到邹郁这么问，却也只能努力回想。

“你那天，穿的好像是生日的时候游姨给你买的裙子…那天天很热，你在门口闹了好一阵才被老师领进去，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两个年级的教室隔得很远，但是放学的时候你心情好像很好。”陈希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道。

邹郁其实是想听他对自己父亲那一天的回忆，但是看他绞尽脑汁的样子也不好继续再问。

于是只能闷闷地往下看日记上的内容。

“1992.02.04 今年过年，娟子倒是回来了，不过老陈还是不见踪影。

娟子说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她回家来照顾老人一阵。

我本来想问她老陈是要赚多少钱，连家都不顾了。

阿絮看我脸色不好连把我拉走了。

1992.05.12 老陈的母亲也走了，这次他连看都没回来看一下。

只有两个孩子在老人的坟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下次见面一定要问问他这些年究竟都在做什么，老人不顾，孩子不管。

…

1992.09.17 娟子又要回到大连去跟老陈做生意，然后让小屿和小希去住校。

两个孩子才多大，他们就能狠的下这个心。我对他们两个人已经无话可说。

我本来准备把两个孩子接到家里一起住，但是房子太小，加上小郁年纪渐渐大了，男女有别，也不好让他们再像小时候那样住在一起了。

小屿看出了我的纠结，他主动说他和他弟弟还是去住校吧。

最后我决定留下了小希，他和我住一间屋子，阿絮带着小郁住一间，至于小屿，只能隔三差五让阿絮给他送送饭时看一看他。

毕竟小屿年纪大一点，比小希更能照顾好自己。

不过说到底，我还是对不住小屿…唉。”

看到这的时候，邹郁突然就理解了陈屿和陈希对自己的好，这毫无私藏不求回报的关心皆是出于自己父亲当年种下的善果。

“周叔一直是个好人。”陈希放下日记，长叹一声。

外面最后几处寥落的灯火也已经熄灭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