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个人番外(2):去想清楚
(花园救不活了,重新塞回这本书里了,将就看吧各位。不要问我番外1去哪了,问就是翻一下目录。被番茄整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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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失神之际,有人毫不客气地拽过了他的手,冯下意识看去的时候才发现是瑞托什。在混乱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医者拉过冯的一只手,动作麻利地给他挂上了点滴。
冯愣愣地抬起视线去看输液架上点滴的标签,白纸黑字入眼,是能代替正常饮食的营养液。
“别想着拔针,你拔一次我扎一次。”
瑞托什的声音很冷,从中几乎听不出什么关心之意。说完这句话,铂金发的医者就带着满身血色和疲倦离开了。
…所以呢?他还能做什么呢?
冯怀中抱着那件染血的军绿色大衣,就这么无力地靠在枕头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这下是彻彻底底失却了神采,只余下一片虚无和茫然。
复仇?但没有目标、并不明确的复仇毫无意义。虽然他其实能猜到大概是谁,但是……他真的还有能力对他们复仇吗?那些人的面庞一一在他眼前闪过,就好像在嘲笑他的失败。他已经失败很多次了,他谁都没能救下来。
去死?然而瑞托什堵死了他绝食的路,当然,他还有其他的选择,但是冯毫不怀疑瑞托什同样会堵死那些路,甚至于是他做一样,他堵一样。
活着?他活着还能干什么呢?他活着的意义本就是为了家里人,亲情才是维系着他的链条。而在家中血亲一个接一个死去的当下,他还有什么理由一个人苟活着呢?
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正在坠入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并且马上就要溺死在那深重的、如同淤泥一般的恶意中。
“克劳德。”有人喊他的名字。
冯有些麻木地抬起头,正正撞入一片昏暗的血色里。
那双眼眸中的绯色似乎已经蔓延到了眼白之中,让眼白呈现出一种淡红色,但是冯细看的时候才发现…那是细密的血丝。
男人一头金发看起来已然有很长时间没有打理,凌乱且因为血污黏连在一起,干枯得像是一堆散乱的稻草。他似乎是刚从战场上赶过来,身上的军装残余着灰尘,尚还带着血腥味和灰烬植物爆炸之后特有的硝烟味。
冯迟钝地盯了对方片刻才从凝滞的思维中翻出对方的身份:亚伯特·奥德里奇,玉米加农炮。
认出来了,但他不想开口,遂冯也就只是这么看着亚伯特,等待对方先行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
起初蔓延在病房中的是长久的沉默,亚伯特伸手——冯于是便下意识地留意到,他那双手上带着狰狞的伤口——无言地摘下那顶军帽。
男人开口,但只说了一句话。
“活下去。”
他那有些沙哑的嗓音这么说着,而冯分明听见他咬着牙,像是只被逼入绝境且压抑着怒火的、失去了身旁所有同行者的、伤痕累累的雄狮。
亚伯特的手被他自己递了过来,目标是冯怀中的那件大衣。冯几乎是本能地拽紧了,不想让对方靠近,于是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而把手递到了冯眼前。
躺在粗糙开裂的掌心中的物件是银灰色的狗牌,上面那熟悉的名字又带给冯一阵眩晕和不真实感。
“我不碰,你自己来就是…”
冯知道亚伯特在说什么,因为像是这样的事情,他和皮恩干过六次…只是他没想过第七次会由他来做……
于是青年寒冰有些恍惚地接过那仍残余着体温的狗牌,麻木地翻开那件军绿色大衣。就在这件大衣胸口的位置,缝着六枚银白色的狗牌。而现在,第七座坟墓也将伫立其上了。
亚伯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男人只是交付完那枚狗牌便匆匆离开,他推门而出不过下一秒,铂金发的医者便去而复返。
二人的身影交错而过,也同样有两句话交错而过:
“你的决定是在送死,奥德里奇。”
“最起码我会让这次的死有点价值,我要追上去,然后告诉他…他死得有多窝囊。”
冯的注意力没有在门外,也就无从知晓这两句话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被一带而过。
青年寒冰垂着眼,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枚狗牌出神,直到瑞托什在他的床边坐下:
“怎么?迷茫了?觉得自己活着没有意义了?还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废物了?如果你这么想,那我恐怕你真的成了废物一个,克劳德。”
冯那双仿佛蒙了一层浓雾的冰蓝色眼眸缓缓地看向瑞托什,屋中的冷色人造光源打在那对眼眸里非但没有给其增添一丝光,反倒更像是彻底打碎了那片冰蓝。
“嗯。”冯听到自己从喉中挤出干涩沙哑的气音,他以这个音节算作对瑞托什的回应。
“如果你之后就打算这么活,那我真为皮恩弗的死感到不值,克劳德。”
铂金发青年张开那一直紧闭的右目,用那空洞的眼窝和左边银灰色的独目一齐望了过来。
“他的死救下来一个毫无勇气,宁愿以死亡去逃避现实的懦夫。但哪怕你是个懦夫,皮恩弗都不会后悔用他的命换你的命。”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回望过去的时候充斥着一种本不该出现在克劳德身上的破碎感,瑞托什的话语好像根本没有在冯脑中留下一点痕迹,青年寒冰只是麻木地看着瑞托什。
懦夫?他是懦夫吗?他不知道。但无所谓的…懦夫也好,废物也罢,如今确实是和他相配的词汇。冯想。
他不会对此反驳些什么,皮恩救下他确实不值,如果他们换个位置,他会心甘情愿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皮恩。
大概是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什么,瑞托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语调放缓了:
“抱歉,我话太重了。”
铂金发青年一时之间没有继续说话,他只是伸手递过一个小巧的针线包。
冯愣了很久才有了动作,似乎是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样。他接过针线包,翻开那件大衣,动作非常缓慢又显得格外生疏地将狗牌后方预留的皮革和大衣的布料缝制在一起。
他的手在颤抖,但落下去的每一针仍就精准,那些不精准的针脚在有偏离苗头的时候就全数被青年寒冰扎到了自己手上。
等到那枚银色的狗牌和其他六枚并列之际,青年的指尖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然而冯对这种疼痛浑然不觉。他凝视着那七座墓碑,又一次陷入对自我的怀疑和思维的泥沼中。
直到有人握住他的手。
是瑞托什。青年阳光菇垂着银灰色的独目,握住了他那只往外渗血的手。说是握住并不准确,瑞托什只是将手盖在了他的手上,然后稍微弯了弯指节。
有黯淡的金色光芒从瑞托什的掌心散发出来,那点量甚至于不到幼态阳光菇平日所产的最小份阳光。
不过这个量用在治好那些针孔上却是恰到好处,冯感受到了那种暖意,指尖有点发痒,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他刚制造出来的伤口是已经愈合了。
“我知道我现在和你说话就是白费力气,我说着累你听着烦,可惜受人之托,我还是得说。”
瑞托什的语调有些轻飘飘的,一如他往常那样。然而谁都知道事情从很久之前就不一样了…从他身边那个总是笑着的棕发青年死掉开始,就不一样了。
冯关于那人是如何死掉的这件事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就像是蒙了一层雾那般看不真切。
因为各种原因死掉的熟悉面孔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他已经麻木了,多到甚至于听到谁的死讯已经是一项仿佛每日的进食那般的惯例。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对家人的死讯无动于衷。
“我也不说什么我明白我理解之类的废话,你那双眼睛我一看就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的,这件事情只能让你自己走出来。”
瑞托什将视线转到病房窗外那一片血色的黄昏之中,医者那只独目映着夕阳,此刻展现出一种根本不属于他的灼热。尽管冯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瑞托什身上,但他还是看到了那片燃烧火光下的冰冷。
“好好想想,慢慢来,把你自己想明白,想个清楚想个透彻。每个人都会犯错,但是只有蠢货才会执着着那些错误,不往前看。”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瑞托什于是将视线转回,那张疲惫且面无表情的脸直视着他,逐字逐句:
“我会给你时间让你去想,所以在你想明白之前,活下去,克劳德。我会等着你想好,之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意见,寻死也好其他选择也罢。只要你确定你想好了,我会让你去做。”
想吗…?可是他现在实在不想再去想了。他平日的想法已经够多了,他现在只觉得疲惫。
睡一下吧…一下就好。冯望了一眼瑞托什,最终闭上了双眼。在他的意识被那梦魇卷走之前,他分明听到瑞托什传来一声叹息。
在朦胧纷乱的梦境中有衣物摩挲的声音传来,大概是瑞托什取走了那件军绿色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