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施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框,洒在身上。晨风拂开床幔,裴皎然睁眼望着帐顶。起床梳洗用膳,换上公服前往前院。
秋日的阳光正好,显得门口两株绿植也生机勃勃。裴皎然放缓了脚步,沿着窗户而行。
公房内的人聊得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咱们这位明府怎么一病,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可不是。那身上的气势就跟长安的大官一样,怪唬人的。”
“这些算什么。她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驻军身上,要知道那位镇将可不是吃素的。”
“我看她是不想活了。她不想活了,可别连累我们。”
“唉,就是不知道那位镇将,知道她的想法会作何感想。”
诸人的话不断传入耳中,裴皎然抿唇。敲着窗框,轻咳了几声。
咳嗽声入耳,诸人纷纷寻声望去。
只见裴皎然笑盈盈地站在窗旁,朝他们拱了拱手。双臂在窗框上用力一撑,轻巧地跃了进来。
“裴明府。”众人齐声唤道。
“嗯。我刚刚听到,李虔你似乎对本官提出的建议有看法?”裴皎然一面说着,一面走到主位上坐下,“既然有看法就得提出来。你且继续说下去。”
“明府……这……这不太好吧?”李虔喉头滚动着,似乎咽了口口水下去。面露为难地看着裴皎然。
这晋昌县的镇将王世钊,可是琅琊王氏的族人,而且又是上任刺史一手提拔上来的。惹恼了他,只怕整个晋昌都得遭殃。
瞥他一眼,裴皎然沉声道:“有什么不好的。真要出了事,自有本府担着。再说昨天你不是自个和本官说,一定办好此事么?”
那位王世钊,她是知道的。虽然担着琅琊王氏的名头,但只是旁系庶支的弟子。根本不足为惧。
王世钊手里握着重兵四千人,这四千人个个都是职业兵。除了当兵以外,其他的事情一律不做,全靠国家养着。没战事的时候,这些人便“虚费衣食,无所事事。”给当地的赋税带来了严重的负担。
据她所知,这些人已经结成了一个紧密的利益集团,全部靠吃赋税。万一处理不好,随之而来的就会是兵变。
这是一头盘踞在晋昌的饿狼。稍有不慎将它惹恼的话,就会尸骨无存。但要是不碰它,朝廷那边便无法交差。
上辈子她顾忌王世钊的势力,未动那些职业兵,以至于晋昌后来民变。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明府……您是中书令的爱徒。我们可不是,下官劝您还是另想办法吧。”李虔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依我看不如再苦一苦百姓吧。”
声音落下,直接眼前人影一闪。众人定睛之余,只见裴皎然持刀架在了李虔颈上。
“你刚才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诸人面色一变。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手持刀架在李虔颈上,一手抵着桌案的裴皎然。
手指抚着刀柄,裴皎然挑眉轻笑。明明是最柔婉的模样,可落在旁人眼里却无端生出惧意来。
“李县尉,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望着眼露惧意的李虔,裴皎然冁然莞尔。
“小的……小的是一时糊涂,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望明府恕罪。”
将李虔面上的惊惧尽收眼中。裴皎然手一挥,刀带着锐芒从众人眼前掠过,钉在了左边墙壁的画上,晃晃悠悠的。
转头瞥了眼众人,裴皎然伸手将李县尉扶了起来,神色温柔地拍去他身上灰尘。
“李县尉不必紧张,我没有其他意思。”裴皎然扬唇,手仍扣在他肩头,“我只是想做好朝廷吩咐的事情罢了。”
说完裴皎然抖抖袖子,转身走到主位上坐下。从袖中取了张布帛出来,递给站在一旁的吏佐。
“念给他们听听。”
“喏。”
布帛上是她昨日新写的《县令诫》。上面字迹满满,听着诸人连连皱眉。可碍于裴皎然就坐在上面,不敢低声交流。
垂首盯着桌案上摆着的公文,裴皎然眼中掠过冷意。现在这份《县令诫》与之前的大为不同 ,甚至算得上严苛无比。可若不如此只怕压不住这些人。
指尖抚过案上阴刻麒麟纹,裴皎然眼帘一掀,笑道:“诸位可都听清楚了?要是没听清楚,我让录事再抄一份贴在公房里。每日看上几遍,总能记住。若是三日后再记不住,违者降一级。”
有了李虔的前车之鉴,诸人哪里敢再反驳,连连称是。
似乎十分满意众人的态度,裴皎然面上笑意也越发柔和起来,唤了庶仆进来添茶。
茶水汩汩倾入壶中,氤氲雾气腾于眼前。
“这茶也喝过了,大家伙也该聊聊今年赋税的事。”搁下茶盏,裴皎然偏首看向李虔,“李县尉以为该如何呢?”
迎上裴皎然的目光,李虔捋了捋胡须,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明府既然觉得职业兵虚耗衣粮,无所事,按制的确可以削减。只是这镇兵的权力始终在镇将手中,卑职以为您不如再同王镇将商量一二?”
“自然。不过有件事……”裴皎然话止在唇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虔一眼。
说着裴皎然翻开账本,沉声道:“昨日你已经算过县廨的账吧?”收回目光,她继续道:“县廨的收支仰赖公产公业和赋税。而县衙所负责的民生则需要大量支出,其中大头的就是供军支用。晋昌全县百姓不过一万余人,镇兵却有四千多。眼下并无战事,兵者又无农桑和生产可事,却要耗巨资养着他们。去年河西大旱,朝廷因种种原因未拨军费,全靠县衙余粮和赋税撑着。而今百姓仍在受苦,兵却骄乱,实在是不妥。是以本府打算削减兵额。”
上辈子坐到左仆射位置之前,她任过户部尚书。那时候没少同武将集团打交道,深知他们各有各的利益集团,联手起来远比世家大族棘手许多。
李虔听着她的话,脸色又是一变。若不是被旁人扯住袖子,只怕要当场跳起来。按捺住心中不满,他垂首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