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命运:一章
程寒见到邓海生的时候,正是深秋阳光明媚的下午。
他扯着金草花衣袖,嘴里嘟嘟囔囔骂着她听不清的话。
那天,程寒去环洋路找同学,恰巧经过邓海生住的地方。一个两层的老房子,他租在一楼,楼上还有一家住户,相对房租会比楼下贵一些。
程寒骑着电动车按同学给的导航路线走,突然,一片民房里冲出一个头发凌乱,跑掉一只鞋的女人。
程寒一惊,急忙刹车,那女人一个趄趋,跌落地上。
一个五十多岁地中海的男人追过来,他一把扯起女人,扬着巴掌朝她屁股狠狠搧了两下。
女人边躲着边嚷嚷,脑袋晃悠着,露出带疤痕的脸。
她的皮肤黝黑,双目悸惊而惶恐,一道深长的疤痕从鼻梁斜着到左脸颊,呲嘴的时候,一口参差不齐的又黄又龅的牙齿。
程寒着实吓了一大跳,她看着男人半拖半扯着女人往回走。
女人捂着屁股嘤嘤呜咽,男人骂咧咧飙起家乡话。
程寒神差鬼使地跟上去,她觉得这个男人凶悍的很,那女人明显精神不整,他还下狠手打。
这还是在大马路上,要是在家里,那不得往死里揍?
这么看来男人绝对会虐待女人!
程寒想着,心头澎湃,碰上了,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程寒骑着电动车悄悄跟在后面,看着男人把女人扯进一个老房子里,怦了一声关上半陈旧的大门。
程寒停好车,蹑手蹑脚凑过去,大门两边有都有窗户,帘子没拉,趴着玻璃能看到里面。
她往里一瞧,顿时皱起眉头,一间十几平方的屋子,一张脏乱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他双目空洞而呆滞,直挺挺的身体,盖着一层薄毯,那毯子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床边放着小木桌,一个水杯和两个碗,还有几包药。随地都是纸张,抹布,塑料袋子和两双拖鞋七横八竖着。
程寒怔忡片刻,往另一边屋子的玻璃看进去。
男人正脱女人的衣服,女人不肯,闪躲着反抗。男人生气地吼了一声,又拍了两下肩膀,女人瞬间安静下来。
程寒看不下去,他这是干嘛?即便是夫妻,他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愿,何况女人的精神看起并不正常
眼见男人把女人的外衣脱了,又扒她的秋衣,程寒扬手拍了两下窗户。
男人闻声望出去,见程寒晃头晃脑趴在窗户,瞪眼质问:“你,趴那儿做什么?”
程寒又叩了一下窗户,比划着。
男人停止扒衣服,走了过来,推开窗户。
程寒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乱渣拉撒的胡子,皱纹满脸横生,尤其明晃晃的地中海惹人耀眼。
“找谁?”他问,褐黑色的脸,很是不耐烦。
“不是,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程寒也是很不客气,她问:“你没看到她不愿意吗?还扒拉衣服?”
男人回头看了看女人,又瞧了瞧程寒,点点头说:“我一天都揍她好几回,怎么,你有意见?嘿,她不愿意?我就不要给她换衣服?不扒拉着,怎么洗澡?”
原来这样啊!程寒噎语,她眨眨眼,狐疑地探头望着女人。
女人磨磨唧唧过来,躲在男人后面,噘嘴打量着程寒。
“你怎么打的了手?”程寒低嘟着,往后退了退,警惕地盯着。
男人没有搭理程寒,吆喝着女人:“金草花,你还不进去,是不是不想吃饭...”
女人脑袋一缩,很不乐意地朝里面走,嘴里叨唠着:“洗,洗,不拉裤子了,臭,臭...”
邓海生一把关上窗户,混浊的瞳仁透过玻璃,显得异常疲惫。
他转身从斑驳掉漆的木柜里扯出半旧的浴巾,也往里屋走去。
程寒呆怔一会儿,悻悻离开。
她骑着电动车来到同学家,交谈一些问题,并借了几本书。临走前她问同学,前面那片民房是不是住的外租户?
同学笑着打趣:“程寒,你这好管闲事的毛病还没改呀?不过,你真问对了,那片民房都是出租给附近工厂的外来人。明年可要搬迁,听说规划拆了,诶,那里房租便宜,外来打工的,都喜欢租那儿,有的可能租了十来年喽!”
“哦。”程寒抬头望向远方,只是一条街之隔,却隔着贫富悬殊差距。
同学居住的这地方,是傍山幽静,绿茵葱郁的别墅区。
程寒若有所思,低头沉默。
同学问道:“你不是换了工作,还有时间做义工?”
程寒笑了笑,说:“偶尔吧,现在工作忙,就周末有点时间。”
她跟同学站门口又聊了片刻,挥手告别。
经过民房区,她情不自禁停下车,朝刚才那个老房子张望。
她总觉得心里怪怪,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她自嘲摇摇头,还真是好管闲事惯了,江铭要是知道,肯定又得生气她。
程寒耸耸肩,臂膀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上个月她下班路过夜市,俩个女人当街打斗。
她劝架时,被那个瘪瘦的女人一下子推倒,手臂摔了一块青紫。肿了好几天才消,可手劲总是不得力,提不了东西。后来,还是江铭提醒她去看看,居然是胳膊脱臼了。
这事江铭没少说她,什么时候改改这性子,别闲着总往事里凑,管好了,人家不感激,插不好手,惹了气受。你以为是善举,其实是毛病,严重了,得治,不然什么沾了一身麻烦都不知道!
程寒想着,准备离开,却见巷子里推出轮椅,而推轮椅的人正是那个身形中等的男人。
他的后面还跟着那个女人,她换了衣服,齐耳的头发也梳的整齐,看起来清爽许多。
轮椅上坐着略显苍白的老人,他似乎也换了衣服,收拾的挺干净。
程寒往一旁躲去,她觉得这男人不好惹,免得生事端。
有俩人过去,问道:“海生,今天休息啊?”
男人嗯了一声,将轮椅停在平坦处,又捡了两块小石头,卡在轮子边上,固定住了。他叫女人坐在大石块上,正对着太阳,又给她拢了拢外套。
“草花啊,海生又给你洗头洗澡了?下次听话哈,可别到处嚷嚷乱跑,瞧瞧!这收拾的多干净。”年纪大的女人叹着气,一脸惋惜。
轮椅上的老人费劲地抬头,歪斜的嘴角哈喇喇地流着口水。
年轻一些的女人碰了一下说话的女人,并使了眼神,捏着鼻子,嫌弃地往边上退了两步。
“你们照太阳哈...”说着,俩人匆匆走了。
男人没吭声,从轮椅推手挂着一个袋子里掏出毛巾,擦了老人嘴边的口水。又自顾自地蹲下来,给老人的膝盖关节处按按揉揉。
程寒见了这一幕,愣在原地半晌没动,也许,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她仰头望天,深秋的阳光爽朗而舒服。
程寒回到家,江铭已经下班,正准备做饭,他见程寒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问道:“怎么,事情不好办?”
程寒回神,慢了一拍反应过来,江铭问的是承接装修的事情,她说:“还好,我同学答应帮忙,过几天她会给我答复。”
江铭瞥了一眼,不经意问了声:“你该不会出去一趟又管了什么闲事?”
程寒啊声,眼前浮现那个褐黑而满脸皱褶子的男人,她心虚笑笑:“没,我在想事呢!”
吃晚饭,程寒很快将这事抛开,她忙着查一些资料。
只是,她没想到,几天以后,她又见了那个男人。
婆婆肠胃炎犯了,上吐下泄,折腾了一晚上。程寒刚好休息,就过来带着婆婆去诊所吊瓶。
她安顿好了婆婆,去药房拿药,一道匆匆忙忙的身影闯进她的眼里。
那男人背着女人急促地对坐诊医生说:“快帮忙看看,我婆子吐了一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