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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路且长,世子慢行

又是一夜,今夜注定无眠,寄过去的书信不知到了何处,这一路上,很难保证赵家不弄出些动静来。

那位三皇子若是想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把这个“好消息”传到皇帝耳中,那这一路上,要吃的苦头怎么也不比他少。

他必然一刻都不敢有所耽搁,就得去办这个事。何况本就事发突然,他也没有太多准备,哪怕派出数队人马前去传讯,也不能保证第一个将消息带回青云城。

可即便这样,他也只能尽全力去赌一赌。不然在他父皇那里,说不定就会生出些微妙的莫须有出来。比如他赵霆知情不报,或者皇子勾结未来异姓王?这种罪不会随便定下来,可一旦被赵元佑贴上了这个标签,那下辈子也轮不到他赵霆去坐那个位置。往好了想,也就是个被打发到蛮荒之地的下场。

徐世子的气度果然不凡,到了这种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还特意抽出些闲暇光景,去担心刚达成默契尚且不足一日的赵霆。

夜深了,今夜的凌云峰上,很多屋子之中都是灯火通明,无眠的远不止徐漠一人。

其中的另类当属程南音,早早的屋子里便熄了灯火。徐漠离不离山,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睡睡,嗯!就是这么任性,谁叫她程仙子聪明过人,哪像他们这些榆木疙瘩就知道偷偷抹眼泪,明日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一个人,陪着小师弟去闯荡江湖。

“大师兄~”慕容觉的屋外一个干瘦的人影猫着腰,轻声呼唤道。

慕容觉在屋内双手托腮,愁容满面,满脑子都是明日分别的场景。此时听有人唤他,赶忙起身打开屋门。只见自己师弟趴在门沿上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咳,咳。”慕容觉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苻浩然,你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听墙根?”

苻浩然老脸一红,这说的是哪跟哪啊,急忙开口辩解道:“大师兄,这红口白牙的,怎么能开这种玩笑。我...可是出了名的作风正派。要不是有点事要找你商量,谁愿意大晚上来你这破地方喝风啊。”

慕容觉眼看师弟这副窘迫样子,也有些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意,板着脸开口道:“还不快进来,要是有兴致喝风那你今晚就喝个饱好啦。有什么要紧事白天不能说,非得等到晚上。”

苻浩然懒得再与慕容觉针锋相对,大师兄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他留着点,不然以后怎么帮师尊管教其它徒弟。苻浩然心中感慨,像自己这样识大体的徒弟真的不多了。

麻利的合上房门,有些警惕的开口道:“大师兄,告诉你个事,今日我看到程师妹在我们离开之后,又偷偷溜回去找徐师弟了。方才倒是没多想,可程师妹回来时,恰巧又遇到她,脸上那个开心模样藏都藏不住,就差要跳起来了,哪里还有平时的端庄样子。她多半是要与徐师弟一起下山的。不然就他俩平日里的那层关系,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事值得她如此兴奋。”

慕容觉眼前一亮,瞌睡有人送枕头这说得不就是苻浩然嘛!看来大师兄这个身份当久了,脑子里的弯弯绕绕都比以前少了许多。

整日里端着个架子也不是什么好事,一到关键时候,老是大脑一片空白,真就应了那句脑子用得少了会生锈的俗语。生而为人,装一天真的就是装装样子。可装的时间久了,那多多少少还是会养成些或好或坏的习惯,直到某天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直装出来的那种人。

慕容觉上山之前,在俗世之中的家世也算得上显赫。自小他便出生在书香门第,祖上三代混得最差的,大小也是个书院院长。按照原本慕容家发展的轨迹,他的一生也将会和他的父辈一般,寒窗苦读十余载,待到一朝考功名。要么去庙堂之上做个流芳百世的文官,要么隐于世间着书立传做个传道解惑的大儒。

直到十多年前,尚未收徒的师尊在一次偶然拜访慕容家主的行程中,只一眼便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当时还是孩童的慕容觉,虽从未接触过修行,可身上的修行天分极高,实属天下间难得一见之奇才。程坤当时也顾不上再拖延时间,急匆匆的编了些瞎话,连哄带骗的说服了慕容家主,这才成功的把慕容觉拐到了峰上,收了他当徒弟,从此慕容觉就成为了凌云峰上的大师兄。

慕容觉收回有些让人唏嘘的思绪,师尊至少真的做到了他应该做的所有事情,有再选一次的机会,他也依旧愿意如那日一般伏在师父背上,上山做他的好弟子。

“要真是这样,那咱们可不能白白吃了这亏,要不今夜也收拾点东西,明日一早,暗地里跟着他们一起下山去看看?小师弟现如今可阔了!那镇上的说书先生每每讲到离阳王攻破敌营的场面事迹,大抵都会来上一句徐宁远封锁城池纵容军士大肆敛财......也不知他们都是从哪听说的。小师弟这人真不咋敞亮啊,平日里那骨子里的抠门劲,怎么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呀,随便有点钱的小家族里的少主子都比他气派多了好吧。”慕容觉似乎格外的兴奋,自从在师尊的敕封大典那天,接了徐世子的差事之后,原本内敛的性子也有了些跳脱之意。

苻浩然听完慕容觉所言,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大师兄,这性子也变得太快了些吧。有些失神的答道:“大师兄,这……样做行吗?师父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腿都打折了。你今天没发烧吧,这种事情放平时,咱可想都不敢想,这话也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慕容觉尴尬一笑,稍微平复一下有些激荡的心神,这才轻轻的拍了拍苻浩然的肩膀,开口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做什么都得有个主次之分,你怎么比我还死脑筋呀!咱们做徒弟的,不光要听得懂师父的教诲,更要懂他的心思。若是换了旁人,哪里轮得到我们在这里长吁短叹。小师弟可是咱们凌云峰上的好孩子,做师兄的无论怎么说,都应该帮着点师弟。师父他老人家一直都很通情达理的,岂能因为这点小事责罚我们。”

苻浩然深感无语,直接一对白眼奉上,这还是平日里那个有些书卷气息的呆子师兄吗?这性子变化得可比灵兽快多了,多少有点令人匪夷所思。直勾勾的盯着慕容觉的面容,好在没看出什么异样来,这才打消了怀疑师兄是否被夺舍了的念头。

“不管那么多了,以师尊的性子,再墨迹下去,咱们谁都走不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写封亲笔信留在屋里,等他们发现端倪,天高地阔又能去哪里找我们算账。既然木已成舟,嘿嘿,到时候咱师娘必然会帮着我们说好话,只要对师父稍加劝慰,他多半也会顺水推舟的。”苻浩然已然下定了决心,要陪他的漠哥出去走上这么一遭。

万丈高空之上,圆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落凡尘之间,飞鸟归巢,百兽蛰伏。

一队人马手举火把,身骑良驹疾驰在林间道路上。时不时惊起一些野兔与飞禽疯狂逃窜,被这些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扰了好梦。

约么一炷香光景,林中道路上出现了一驾马车,速度比先前出现的那队骑手要慢上一些。

随着马车的逐渐靠近,众人这才看清了为马车主人驾车之人,俨然身着青云皇朝侯爷官袍,有些晃动闪烁的火把照出的人脸不怒自威,颇有些上位者的气质流露。

有些眼力劲的骑手头领,赶忙打了个手势,麾下骑手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尽数下马分列道路两旁,准备迎接那马车上的贵人。

这位侯爷驾车的火候颇深,在这个行当里属实算得上是个高手,密林间的土路有些崎岖起伏,这驾车马在他的操持下,依旧算得上平稳。单单凭借这份手段,不做侯爷也能有份不错的营生。

这辆外表虽看着有些朴素过头的马车,车轴与轮毂似乎暗藏玄机,再加上这匹北境三千匹军马里都挑不出一匹来的照夜玉狮子辅助,这位侯爷驾驭起来自然越发的平稳。

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色毛发的照夜玉狮子,似乎有通晓人性的本能,驾车之人轻呵一声,它的脚步也就迅速的慢了下来,不愧是有着神驹名头的宝骏。

多少武将梦寐以求的照夜玉狮子,此刻却甘愿俯首做匹拉马车的挽马。这驾马车的主人的来头,越发的让分列道路两旁的一行人感到胆寒,原本松散的队形不用头领吩咐,不知不觉间便排得整整齐齐,个个身姿挺拔微微低头。

在道上吃这碗饭的,果然没几个是蠢材,该放肆的时候比谁都放肆,该严肃的场合比谁都严肃。要是日子过得太舒服,对危险的感知变弱了,那下一次出任务,回不回得来就不好说了。

虽然只有十余丈的距离,偏偏这驾车马走得格外的慢,神驹脖子上挂了一枚不知以何种材质制成的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身上的困乏都消散了许多。

终于这驾马车,彻底的停了下来,侯爷模样的中年男子拉开车上遮挡的帘子,从一双比女子还要修长的手中,双手接过一个黄布包裹,麻利的从中取出十余封,上了火漆封口的书信。

中年男子开口向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骑手说道:“这次带来的人都可靠吧,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我相信你也心里有数。要是办砸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就没必要再多说了吧,什么后果相信你们主子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骑手头领不敢有半分懈怠,来之前他还有半分侥幸,此刻眼前这辆马车里到底坐着什么通天人物,他连想都不敢去想,能让一位侯爷心甘情愿给他做车夫的,在这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人。这位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理解得很透彻,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怕是自己那位主子都保不了他们。

“大人放心,自打接下了您的活计,弟兄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小人手下这些兄弟,都是跟了主人十几年的老人,绝对信得过。平日里那些活计,也是谨小慎微极少出什么差错。 ”骑手头领一字一句都说得十分谨慎,生怕惹恼了眼前的大人物,像他们这样的人,从看见这辆马车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用命去搏一搏主子的前程。事情办好了,主子就有了活路,他们也就有了继续存在下去的价值。

“这还差不多,不过话说得好听可没什么用,事办得好才有活下去的机会,都给我记住了。你们拿好信件,连夜出发,每日休憩的时间不得超过三个时辰,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乘一匹新马,第几日赶到京城,就用第几封信。还有一点很重要,人可以死,信不能丢!这八个字都给我听清楚了,必须刻在你们的脑子里。”中年侯爵有些冷厉的声音传来。一队人马消失在道路尽头,三皇子今夜注定也难以入眠。

凌云峰上,打算好与徐漠“私奔”的慕容觉与苻浩然二人,背着堪称夸张的巨大包裹,鬼鬼祟祟的刚溜出山门,就看到前面的亭子里坐着一对男女。

夜色已深,月光被黑云遮住了大半,虽然有人影闪烁映入二人眼中,却实在难以辨别出到底是谁的面容。

慕容觉用他聪慧的大脑瓜子,粗略估算了一番,便认定亭中二人乃是徐师弟和程师妹二人。

顾不上这有些碍事的巨大包裹,一股脑的全扔给苻浩然,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进去。

“徐......啊,不对!师......尊,师娘您二位怎么在这?”慕容觉此刻如同天降晴天霹雳,双耳嗡嗡作响,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苻浩然被怀里的包裹遮挡了视线,刚迈进亭子里,就被跪着的慕容觉绊倒,摔了个底朝天。正欲理论几句,一抬头看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两个面容,干脆头一歪,佯装昏死瘫倒在地。

“难为你们两个了,还知道有我这个师尊,你们那点小心思为师岂能不知,要是想跟着漠儿走,明日便一同下山吧。在外面多听你们小师弟的话,他可不像你们想得那么脆弱,多多少少学些本事回来也好。早些回去休息吧,路上多长点心眼莫要争强好胜。你们师父师娘岁数也不小了,就不陪你们瞎折腾了,怎么下山的就给我怎么回来,缺胳膊少腿的徒弟我可不认。”

程坤扶起眼圈微微有些发红的柳月茹,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慕容觉的视野里。

苻浩然擦了一把眼角滚落下来的泪水,与慕容觉朝着他们师尊师娘的背影用力的拜了下去。

徐漠自然不会知道,这对活宝的打算,他还有很多的思绪没有理顺,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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